当路明非、林七夜和安卿鱼三人晃悠到训练场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们没有进去,只是靠着门框,默默地看着场中那个孤独挥汗的身影。
惨白的灯光下,楚子航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训练服。他正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场地中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刀术动作。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前的蓝色碎发也被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的呼吸平稳悠长,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中的刀。
没有炫技,没有喊叫,只有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沉默与坚持。刀锋破空的声音单调而规律,在寂静的训练场里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啧啧,”林七夜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场中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路明非感叹,“你师兄……都这么厉害了,还这么拼?”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绷紧的脊背线条,看着汗水沿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心疼,有无奈,也有一种早已习惯的、沉甸甸的理解。“累?”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习惯了。或者说……他需要这样。这样才能变强,强到能保护重要的人。”
只有在这种近乎自虐的极限锤炼中,或许才能暂时压住他心底那些从不与人言的、沉重的包袱和执念。
安卿鱼没有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紧紧锁定楚子航的每一个动作细节,手指在小本子上飞快地划动着。
他的本子上已经多了几页,分别记录着“目标:楚子航”的身体基础数据推测、力量爆发模式分析、神经反应速度评估……
旁边还有标注着“路明非”和“林七夜”名字的几页,同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的手指在电子本上无意识地划动,试图捕捉这具非人躯壳下运转的秘密。
训练场内,挥刀声依旧。
楚子航终于停了下来。他拄着刀,微微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脖颈流下,浸透了衣领。灯光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就在这个动作的间隙,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训练场门口。
路明非依旧靠在那里,嘴里叼着那根棒棒糖,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赞叹,只有一种早已习惯的、带着点无奈和心疼的平静。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楚子航那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融化了一瞬。
那冰冷坚硬的棱角,在汗水的浸润和灯光的晕染下,仿佛被悄然磨去了一丝,显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笨拙而柔软的质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他重新握紧了刀柄,调整呼吸,再次举起了沉重的直刀。
“呼——!”
刀锋破空的声音,再次成为了这片空间唯一的旋律。
路明非看着那道重新投入“苦行”的孤独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咬碎了嘴里的糖。碎糖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却压不住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安心与酸涩的暖流。
他总这样。
训练场另一侧的阴影里,赵空城靠墙坐在地上。
他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场中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往日里那种豪迈不羁、仿佛天塌下来也能顶住的气势,此刻显得有些萎靡。
红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啤酒。
她没有说话,只是挨着赵空城坐下,将啤酒放在他身边的地上。金属罐底与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红缨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目光同样落在场中楚子航的身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里显得有些飘忽。
“唉……天赋高得吓人,还努力得不像话,长得还……啧,帅得这么没天理。看来以后啊,真的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感慨。
赵空城没接话,只是默默拿起啤酒。
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一些,他“咔哒”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混合着麦芽的苦涩滑入喉咙,带着一股冲劲,似乎把他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气也冲散了些许。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抬手用袖子抹了把嘴,看向红缨,眼神里那股颓丧和怀疑渐渐褪去,重新燃起熟悉的、带着点混不吝的火焰。
“小丫头片子,”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装什么老气横秋?老子骨头还没松呢!不就是个厉害点的小辈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老子也得在沙滩上多蹦跶几年!”
红缨看着赵空城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翻了个白眼,心里那点担忧倒是放下了,冷哼一声:“行行行,你行!你最厉害!下次跟楚小哥对练,可别再让人把刀打飞了!”
说完,她拎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甩着高马尾,转身就走,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而带着点恼意的声响。
赵空城被噎了一下,看着红缨气呼呼的背影,又灌了一大口啤酒,低声嘟囔:“……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场中的楚子航时,那份空洞和茫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光芒——有被打败的憋屈,有对后辈的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沉寂已久的斗志。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酒罐,看着楚子航那近乎完美的、如同教科书般的挥刀动作,看着汗水在他紧绷的下颌汇聚、滴落,看着那双沉静眼眸里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少年宫……”赵空城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慢慢咧开一个带着酒气和野性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他猛地站起身,将空酒罐捏扁,随手丢进角落的回收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骨头发出噼啪的爆响,然后大步朝着训练场中央走去。
“小子!”他冲着楚子航的背影喊道,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再来!”
惨白的灯光下,训练场的一侧,是楚子航那沉默而不知疲倦的身影,刀锋破空,汗水挥洒。另一侧,赵空城也重新握起了沉重的训练刀,开始了他自己的、更加疯狂的劈砍练习。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坚韧的气息,在空旷的场地上无声地碰撞、交织。
路明非看着这泾渭分明又莫名和谐的一幕,耸了耸肩,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路鸣泽给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林七夜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子航挥刀的轨迹,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
安卿鱼合上了他的小本子,镜片后的目光在楚子航、赵空城、路明非和林七夜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穹顶那冰冷的灯光上,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充满探究欲的弧度。
守夜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属于守夜人的故事,也随着这几位风格迥异的年轻人的加入,翻开了更加波澜壮阔也充满未知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