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测试单元”编制完成。它是一个高度凝练的几何符号集合,表面流转着构筑者特有的精密纹路,内核则封装了“动态协议种子”中关于“矛盾平衡”、“环境自适应”与“低耗存续”的核心算法。林溪将其规则辐射调整为一种温和但独特的、类似“有序生命微光”的频率——足够显眼以吸引特定追踪者,又不会过于张扬而瞬间被撕碎。
她选择了一片规则相对活跃、存在多个小型“规则湍流”的虚空中转区域作为投放点。这里环境复杂,便于测试单元初步展示其适应能力,也容易让追踪者相信这是一个正在“艰难求生”或“刚刚诞生”的弱小存在。
没有犹豫,没有告别。测试单元如同离弦之箭,被太初之门以精准的力道弹射出去,瞬间没入一道中等规模的规则湍流之中,开始了它注定短暂而动荡的“漂流”生涯。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溪操控太初之门,执行了早已计算好的跃迁程序。目标坐标——万象坟场——是一个在构筑者记录中,被反复提及却语焉不详的险地。记录显示,那里是多个古老维度战争、规则实验失败、以及未知宇宙灾难的“垃圾倾倒场”和“自然坟场”,堆积着难以计数的规则残骸、扭曲时空结构、以及腐朽的文明造物。环境极端恶劣且不稳定,充斥着互相冲突的规则力场、时空陷阱和信息毒素。
正因为其危险和混乱,它也可能是一个理想的 “信息迷宫” 和 “追踪盲区”。在那里完成协议的最终补全与对接,风险极高,但或许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避开层层监控的选择。
跃迁的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和漫长。万象坟场仿佛自带一种排斥正常秩序的“混乱引力”,跃迁通道不断受到各种无序规则力量的干扰和撕扯。太初之门的防护场剧烈波动,门内的初生之海光涡也变得明暗不定。林溪必须集中全部意志,不断微调门的规则参数,才能勉强维持通道不崩溃。
不知在光怪陆离的规则乱流中挣扎了多久,前方骤然一“空”。
不是进入平静虚空,而是闯入了一片…… “万花筒般破碎而沉重的领域”。
万象坟场。
目力所及(规则感知所及),没有星空,没有大地。空间中漂浮着无数巨大而扭曲的“碎块”。有些像是星球的残骸,却凝固在爆炸或坍缩的最后一瞬,表面流淌着冻结的能量波纹;有些是难以名状的几何结构,仿佛某种超级建筑或武器的碎片,其材料非金非石,闪烁着黯淡的、不祥的光泽;更多的则是纯粹的、色彩斑斓却又令人眩晕的 “规则淤积物”——不同维度、不同体系的规则力量在这里碰撞、混合、沉淀,形成了类似宇宙“瘢痕”或“肿瘤”的怪异存在。这些淤积物不断散发出混乱的辐射,相互干扰,使得整个区域的物理常数和时空连续性都变得支离破碎、不可预测。
远处,隐约可见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阴影——那可能是某个古老文明最终武器的残骸,或者是一个小型宇宙死亡后留下的“规则尸骸”。空气中(如果这充满信息毒素和规则碎片的环境可以称之为空气)弥漫着一种深沉的、混合了绝望、疯狂、以及时间本身腐朽气味的“信息瘴气”。
这里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死亡和混乱的永恒低语。
太初之门的出现,如同在浑浊的泥潭中投入一颗小石子,瞬间引起了周围局部规则的轻微扰动。几片附近的“规则淤积物”似乎被“惊动”,表面泛起不规则的涟漪,一些游离的、带有侵蚀性的信息碎片如同被吸引的飞蛾,开始缓缓飘向太初之门。
林溪立刻将门的隐匿场与环境同化模式切换为 “拟态寄生”。她不再试图完全抹除自身存在,而是开始主动吸收、分析周围环境中那些相对“稳定”的规则碎片和“信息瘴气”的构成,并调整自身规则辐射,模拟出一种类似“坟场原生惰性残骸”的状态——带着些许规则活性(否则无法解释能移动),但又充满“陈旧”与“损伤”的痕迹,仿佛是一个侥幸保存了些许动力、在坟场中盲目漂流了无数岁月的“古老遗物”。
这种伪装需要持续消耗能量和算力,且不能完全避免被某些敏感的原生“捕食性”规则现象盯上,但至少比一个“干净”的外来者要低调得多。
她操控太初之门,如同一条生锈的废船,在巨大的规则残骸和淤积物之间小心翼翼地穿梭,寻找一个相对稳定、隐蔽、且规则干扰稍弱的区域,作为最终的工作地点。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她看到了镶嵌在晶体化时空碎片中的战舰残骸,其风格与已知的任何文明都不同;看到了仿佛由纯粹“痛苦”情感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呻吟的暗红色云团;看到了某个试图逆转熵增的宏大法阵失败后留下的、将周围一切变得缓慢而诡异的“时间泥沼”……
这里埋葬的,不仅是物质和能量,更是无数文明的野心、梦想、疯狂与最终极的失败。
就在她掠过一片由无数金属齿轮和生物组织古怪融合而成的巨型残骸时,她的感知猛地捕捉到了一丝…… “熟悉” 的规则波动!
那波动极其微弱,被残骸自身散发的混乱辐射所掩盖,但它却与太初之门内部,那枚“动态协议种子”中蕴含的、来自构筑者的某些底层技术特征,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难道……这里有构筑者文明留下的遗迹?或者,是他们某次失败实验的产物被丢弃于此?
林溪的心神瞬间被吸引。她小心地靠近那片古怪的融合残骸,将感知聚焦于共鸣传来的方向。
那是在残骸深处,一个被扭曲金属和腐败组织包裹的缝隙里。缝隙内部,隐约可见一小块相对完整、表面刻满构筑者符文的 “黑色石碑” 的一角。石碑的大部分似乎已与残骸融合,或被其他规则力量侵蚀,只有这一角还保留着些许纯净的构筑者规则特征。
而那股熟悉的共鸣,正是从这石碑残角中发出。更让林溪惊讶的是,共鸣并非指向构筑者的一般技术,而是……隐隐指向她之前从安全屋获得的、关于那场“禁忌实验”的 “干涉源”分析数据中的某个模糊特征!
难道这块石碑,与当年那场导致实验失败的“外来干涉”有关?是干涉者留下的?还是构筑者自己记录的、关于干涉者的某种“样本”或“研究装置”?
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如果她能解析这块石碑,或许就能更直接地了解那个神秘的干涉力量,甚至可能找到其弱点或规律!
但风险同样巨大。这块石碑与残骸深度融合,周围环境极不稳定,贸然触碰或试图剥离,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连锁反应,甚至惊动坟场深处更可怕的东西。
林溪陷入了短暂的挣扎。是优先完成自身协议的补全与对接?还是冒险探查这块可能蕴含关键信息的石碑?
就在这时,她与“永恒回廊”之间那极其隐秘的底层感应链接,再次传来了微弱的、却更加清晰的 “扰动” 信号。这一次,不再是“惊悸”,而更像是一种…… “渴望” 或 “牵引”?仿佛沉眠的种子,对“动态协议种子”中正在完善的、与它同源的新生协议蓝图,产生了某种本能的、积极的响应!
种子在“期待”着完整的协议!它的状态,可能比预想的要稍微“活跃”一点,这既是机遇(对接可能更顺利),也增加了不确定性(对接过程中的能量与信息交换可能更强,更容易暴露)。
时间,真的不多了。外部的追踪者,内部的种子状态,眼前意外发现的线索……所有压力同时袭来。
林溪凝视着那缝隙中的黑色石碑残角,又感知着意识深处跃跃欲试的协议种子和“永恒回廊”传来的牵引感。
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她将以最快的速度,在这片相对靠近石碑的残骸阴影处,建立一个临时的、高度屏蔽的 “工作区”。然后,她将同时进行两项操作:
1. 主任务:启动协议的最终补全,并尝试与弦镜同盟文明种子进行初步的、低强度的“蓝图映射”测试,观察种子反应,同时为最终对接积累数据。
2. 支线探查:分出一缕最精微的、几乎不产生扰动的规则探针,尝试在不触动石碑本体结构的前提下,“读取”其表层残留的规则信息。哪怕只能获得一些碎片,也可能价值连城。
这是极限操作,对心神和算力的消耗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但她也别无选择。
太初之门缓缓沉降,贴近那片融合残骸的阴影面。门扉表面光芒完全内敛,规则波动降至最低,如同一块真正的、毫无生气的坟场“背景板”。
工作区开始构建,一层层基于构筑者隐匿技术和坟场环境特征的复合屏蔽场缓缓展开。
林溪的意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同时瞄准了两个目标:
一个,是同胞与文明的未来。
另一个,是埋葬在无尽废墟中的、关于毁灭与干涉的古老真相。
坟场死寂,唯有规则的低语与未散亡魂的叹息,在破碎的时空中永恒回荡。
而她,将在这亡者之域的中心,同时进行拯救与揭秘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