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后那几周,医院走廊比春运还挤,消毒水味儿呛得人直翻白眼。林妈妈躺在层流病房里,脸白得能直接当反光板,机器“滴——滴——”像催命。林微光和陆辰逸在外头租了个十平米的小套间,墙皮掉渣,热水器脾气比猫还大,可谁也不敢走远——医生一句“随时可能感染”就把人钉在原地。
俩人排班,像打地鼠:陆辰逸抱着电脑蹲走廊尽头,远程给投资人讲ppt,嗓子哑得跟烟灰缸似的;林微光把画具塞进行李箱,一边给妈擦身,一边拿棉签蘸水涂嘴唇,空下来就支起小画板,膝盖当桌子,颜料沾得牛仔裤像打翻的调色盘。
那幅画,起名时她连犹豫都没有——《共生之境》。画面黑得发蓝,像被火烧过的铁,裂缝里却钻出绿不拉几的藤蔓,绕来绕去,硬是把废墟捆成一座桥。她说不上来具体哪根线条代表妈、哪块颜色代表陆辰逸,反正全混一起了,跟熬糊的粥似的,闻着苦,咽下去却顶饱。
有天凌晨三点,护士突然冲出来:“家属呢?血压掉了!”林微光鞋都没穿好,啪嗒啪嗒往里冲,差点滑跪。陆辰逸一把拽住她后领子,俩人就那么在玻璃门口杵着,像被冻住的鸳鸯。好在值班医生给力,肾上腺素一推,曲线又蹦回去。林微光回小套间后,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干脆直接上手指,把颜料当泥糊,画布被戳得咚咚响。画完才发现指甲缝里全是钴蓝,洗不掉,跟嵌了碎玻璃碴子似的,一碰就疼,可她莫名踏实——疼才像真的。
熬到第四周,医生终于松口:“转普通病房吧,奇迹。”那天太阳毒得夸张,林微光抱着陆辰逸在电梯口嚎得跟傻子似的,眼泪鼻涕糊他一身。陆辰逸拍她后背,语气却轻飘飘:“行了,别把我衬衫当抹布。”
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号码一串乱码,接起来全是英文,叽里呱啦,像鸟叫。林微光只听懂了“Golden brush”和“congratulations”,其他全靠猜。挂断后她盯着手机发了十秒呆,扭头问陆辰逸:“他们说奖金有多少?三百万?美元?我英语听力没崩吧?”陆辰逸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抬手揉她脑袋:“没崩,但再晃就要掉了。”
消息比病毒传得还快。上午刚挂电话,下午记者就长枪短炮堵在医院门口,闪光灯亮得能当手术灯。林微光顶着黑眼圈,口红都没涂,被怼脸拍成表情包。她一边挡镜头一边喊:“我妈刚转出IcU,各位做个人!”回头就把自己微博设置成“仅好友可见”,世界瞬间清净。
奖金到账那天,她先给医院刷了一笔,poS机“滴”一声,小票长得能当跳绳。她抖着那张纸跟陆辰逸说:“之前你垫的钱,我分三期还,利息按余额宝算,别嫌少。”陆辰逸正嗦泡面,闻言挑眉:“行,回头我写个Excel,复利滚给你。”林微光被他噎得笑出声,泡面汤差点喷出来。
剩下的钱她没乱花,全扔给理财经理,对方嘴皮子翻飞,什么“固收+”“量化对冲”,她听得云里雾里,只丢一句:“别给我整亏了,不然我画个圈圈诅咒你。”经理擦汗,连连点头。
经济自由之后,第一个明显变化是搬家。老房子楼梯陡得能练深蹲,她一口气在康复中心旁边租了套电梯房,客厅大得能翻跟头。林妈妈坐轮椅进来,第一句是:“这得花不少钱吧?”林微光耸肩:“您就当我中彩票,别问号码。”
夜里她窝在新沙发里刷淘宝,购物车里躺着一堆以前只敢收藏的关键词:钴蓝、青金石、五十号粗帆布……手指一滑,全部结算,心跳居然比等获奖通知时还快。陆辰逸从书房出来,递给她一罐冰可乐:“别兴奋过头,明天还得去画廊开会。”林微光拉开拉环,“呲啦”一声,白沫冒出来,像极了那晚IcU外的情绪——压都压不住。
画廊老板是个光头大叔,说话带意大利口音,见面就给她贴面礼,胡子扎得她直缩脖子。合同厚厚一沓,她假装看得认真,其实满页英文像蚂蚁搬家。翻到分成比例那栏,她拿笔敲桌面:“五五,行就签,不行我走人。”大叔愣了两秒,哈哈大笑,爽快落笔。出门后她冲陆辰逸比耶:“砍价技能get,以后买菜不怕被宰。”
日子开始加速。媒体专访、巡展排期、社交平台更新……她给自己定了条规矩:每周三关机,窝画室听摇滚,把手机扔冰箱。画嗨了光脚满地跑,脚底踩到颜料,踩到哪印到哪,地板成了即兴涂鸦。陆辰逸偶尔探班,靠墙看她手舞足蹈,吐槽:“你这地板比画值钱,建议直接拍卖。”
毕业典礼就在下个月。她翻出学士服,发现袍子皱成酸菜,索性扔洗衣机,结果拉链绞成麻花。陆辰逸举着吹风机对着吹,一边吹一边笑:“人家领奖台上风风光光,你上台像披了个榨菜袋子。”林微光踹他一脚,心里却软成一滩——原来所谓未来,就是有人陪你一起把破事折腾成段子。
夜里她站在阳台,风把头发吹得群魔乱舞。远处高架上汽车排成一条灯河,像谁打翻的星斗。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缩在出租屋,对着画板哭,觉得全世界都在开派对,只落下她。如今派对门票握在手里,她却没那么急着进场——外面有风,家里有灯,冰箱里还冻着半盒冰淇淋,够了。
陆辰逸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搁她头顶,声音混着风声,有点糊:“下一站去哪儿?”
林微光没回头,手指在玻璃上乱画,最后留下一串歪七扭八的字母:ANYwhERE。
灯河继续流,风继续吹,故事还长,先不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