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尾巴,A大校园活像一口沸腾的汤。栀子花白得晃眼,被热风一烘,香味浓得发齁,像谁把整瓶香水打翻在开水里。操场搭起一排排蓝椅子,学士服们挤在一起,后背全被汗黏住,远远看去,像一群刚被打捞上来的小鲸鱼。
林微光和陆辰逸被分在不同方阵,中间隔着一条走道。她那边帽穗乱飞,颜料味若隐若现;他这边领带勒得慌,金融系男生一排,清一色皮鞋能当镜子。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嘴角同时翘了一下,又同时别过脸——怕笑太大,被同学起哄。
校长开始致辞,声音透过破音响,断断续续飘出来:“……你们是时代的后浪……”下面立刻有小声接茬:“后浪先被晒成咸鱼。”哄笑一片,又被辅导员瞪回去。
太阳越爬越高,学士帽的影子缩成一个小圆点。流程像火车过山洞,黑咕隆咚一顿哐当:拨穗、发证、优秀毕业生合影……直到主持人念出“陆辰逸”三个字,现场才稍微安静。
他起身,肩线把学士服撑得板板正正,走上台时,鞋底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干脆利落。院长递证书,他双手接过,鞠躬,动作标准得像量过。按理说该下台,可他突然一转,摸到发言席,把麦克风掰到自己嘴边。
台下“嗡”地一声,像有人不小心拧开 bee 巢。女生们脖子集体伸长,男生们开始交头接耳:“啥情况?加戏?”
陆辰逸轻咳一声,音响发出“噗”的破音,像给八卦现场配了个鼓点。他开口,嗓音低却稳:“先按规矩说谢谢——老师、同学、食堂阿姨,一个都不少。”
顿了半秒,话锋突然拐弯:“接下来,想借这块麦克风,干件私事。”
操场上空飘过一片云,阳光瞬间暗了一格,像老天也凑过来听墙根。他视线穿过几千颗脑袋,稳稳落在美术系尾巴那一排:“林微光。”
三个字蹦出来,带着电流的沙沙,钻进所有人耳膜。方阵里“唰”地让出一条缝,她坐在中间,帽檐压得低,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下意识张开,被太阳晒得通红。
“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是笔交易。”陆辰逸继续说,声音不大,却能把嘈杂按在地上摩擦,“后来才发现,是命运给我开了个后门。你让我把冷血的 Excel 活成有温度的人间,也让我明白,所谓风险控制,就是认准一个人,然后把余生 all in。”
台下口哨声此起彼伏,辅导员想维持秩序,刚张嘴又被更大的掌声盖回去。他不管,像自说自话,又像公开路演:“今天毕业证盖了钢印,我也想给咱俩盖个章——不是合同,不是附加协议,是赤裸裸的偏心:我爱你,且无限期。”
“毕业不是散伙饭,是双人成行的起跑枪。以后路烂就一起垫石子,下雨就共一把伞。你画画,我管钱,亏了算我的,赚了给你买颜料,如何?”
没有单膝下跪,没有钻戒,只有被太阳烤得发烫的麦克风,和他眼里滚烫的笃定。林微光先是笑,笑着笑着眼泪滚下来,砸在学士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蓝。她抬手用袖子猛擦,结果把妆抹成一道灰,像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
下一秒,她“刷”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一声。隔着人山人海,她点头,动作幅度大得帽穗飞起,像给空气打了个勾。
掌声瞬间爆炸,手机快门声哗啦啦连成雨。有人吹口哨,有人喊“亲一个”,还有女生直接哭出声——比自己被表白还带劲。陆辰逸在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角翘到耳根,冷峻人设碎成渣,只剩一脸“终于等到回盘”的松弛。
校长在后台哭笑不得:流程被切成两半,可谁也不好意思上去拦——毕竟爱情也算必修课,学分还贼高。
典礼草草收尾,人群像退潮往四周散。两人被同学推着搡着挤到一起,林微光一拳头锤他胸口:“上台都不提前彩排,吓死我。”陆辰逸抓住那只手,指腹沾到她未干的眼泪,轻轻蹭了蹭:“彩排过,怕你赖账。”
头顶广播突然响起《凤凰花开的路口》,跑调校合唱团版,却神奇地把所有喧哗压成背景。他们站在操场中央,学士服袖口蹭来蹭去,汗水、眼泪、防晒霜混一块,风一吹,黏糊糊的,却没人想撒手。
远处朋友举起手机,镜头里蓝天白云,两个人影被阳光镶了圈毛边——像一张曝光过度的老照片,糊得刚好,暖得刚好。
后来照片被疯狂转发,配文清一色:
“在最好的年纪,把论文写成了情书,把毕业证过成了婚书。”
而故事里的人没空管热搜,他们得先去找个阴凉处,把被汗水浸透的学士帽扔地上,再商量晚饭吃什么。前路很长,盛夏很热,但手里牵着的手心,温度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