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恩旨的金辉渐次消散,北荒冰原上却弥漫着比魔气更令人窒息的寂静。那道悬浮空中的金色诏书虚影无声燃烧,化作点点星芒融入天地法则,意味着赦免与任命已成既定事实。
九公主周身泛起柔和仙光,枯竭的仙根在天道之力灌注下重新萌芽,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她怔怔望着自己重新莹润的指尖,三百年辗转红尘,此刻重归仙籍,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娘?”天赐敏锐察觉母亲异样。
九公主抬眸看向儿子,眼底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忧思:“天道从不轻易干涉三界事务。这般破例...”她未尽之语在母子对视间流转——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典”,更像是对某种不可控力量的妥协与束缚。
天帝驾驭金龙上前,冕旒垂珠掩去眸中深意:“既承天恩,当恪尽职守。三界巡天使权责重大,望你好自为之。”他袖中飞出一枚紫金令牌,正面刻“巡天”二字,背面隐现周天星斗,“此令可通传三界,调阅卷宗,遇紧急时可求援天庭。”
天赐接过令牌,触手温凉。他清晰感知到令牌深处藏着无数细密禁制,既是权柄象征,亦是监视之眼。躬身行礼时,他听见天帝以仙识传来的密语:“小心幽冥。”
这三个字让天赐目光微凝。看来天帝也察觉到幽冥界的暗流涌动,方才那场魔灾恐怕另有蹊跷。
“末将愿辅佐巡天使熟悉职司。”九天玄女抱拳请命。她身后天兵阵列整齐,看向天赐的目光已带上敬畏——方才那斩灭魔神的一剑,足以赢得所有战士的尊重。
“有劳玄女将军。”天赐点头应下。他需要尽快了解三界现状,而天庭战神无疑是最佳引路人。
苏云裳扶着九公主欲言又止。剑阁弟子本不该涉足天庭事务,但...
“苏姑娘。”天赐将母亲的手轻轻放在她掌心,“烦请护送我娘回昆仑静养。”
“殿下放心!”苏云裳郑重点头,腰间玉佩与剑鞘相击发出清鸣。这个细节让天赐多看了一眼——那玉佩纹路竟与通天藤道纹有七分相似。
待众人散去,天赐随九天玄女登上巡天云舰。这艘以星辰核雕琢的仙舰破开云层,舰身符文与周天星辉共鸣。从舰桥俯瞰,三界疆域在星图上缓缓展开,无数光点明灭不定。
“巡天使请看。”九天玄女指向星图某处,“北荒魔气虽暂退,但各地异常频发。三日前南疆巫族祭祀时神像泣血,西海龙宫夜现鬼船,就连人间帝京也连续七日百鸟夜啼。”
光幕上浮现出各地急报。天赐注意到所有异象都发生在月晦之夜,且事发地均残留着极淡的幽冥气息。当他运转心灯之力凝视星图,更发现这些光点隐约构成某种阵法雏形。
“鬼帝在布置什么...”天赐指尖划过光幕上那些异常光点。心罚剑意在灵台微微震颤,对幽冥之力的感应远超寻常仙神。
九天玄女神色凝重:“末将怀疑幽冥界在炼制万魂幡。此物需采集十万生魂,在至阴之地淬炼九百日。若成,可撕裂三界屏障。”
“十万生魂?”天赐猛然想起冥海中沉浮的无数残魂。难道鬼帝的目标不仅是人间...
突然舰身剧烈震荡!星图上代表北俱芦洲的区域爆出刺目红光。玄女急调水镜术,只见画面中阴风怒号,整座城池被黑雾笼罩,无数百姓如行尸走肉般走向城中心祭坛。
“是摄魂术!”玄女惊怒,“他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下...”
天赐已化作流光冲出云舰。巡天令在掌心发烫,三界法则在身侧流动。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巡天使”权柄——此刻凡他目光所及之处,天地灵气皆可如臂使指。
当他降临北俱芦洲时,黑雾中伸出无数鬼手。天赐甚至不需拔剑,只将巡天令凌空一按。言出法随:“散!”
万丈金光如旭日东升,阴邪黑雾触之即溃。城中百姓茫然苏醒,只见青年悬立云端,玄衣无风自动,眉心火焰纹如烙金。
“是火神爷显灵啊!”有老者颤巍巍跪拜。更多人也跟着叩首,香火愿力如萤火汇向天赐。他蹙眉避开这些信仰之力——巡天使职责在守护而非受供奉。
但下一刻,他忽然察觉这些愿力中夹杂着奇异波动。以灵犀之种感应,竟捕捉到几缕精纯的幽冥气息伪装成愿力试图侵蚀他的仙源!
“雕虫小技。”天赐冷笑。心灯之火顺着愿力反溯,瞬间烧灼千里之外某处幽冥据点。凄厉鬼嚎透过空间传来,又戛然而止。
九天玄女随后赶到,见状神色凛然:“鬼帝麾下竟已渗透信仰体系...”
“恐怕不止。”天赐望向西北方向。他感知到更多异常愿力正在三界各处滋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这场较量显然不会止于刀兵相见。
接下来半月,天赐足迹遍及三界。
在东海平息水族叛乱时,他发现作乱鲛人颈后皆有幽冥咒印;于南疆破除巫蛊诅咒时,察觉施术者皆被篡改过记忆;就连处理天庭某位仙官渎职案时,都在其府邸搜出幽冥界特产的惑心莲。
所有线索都指向幽冥界正在布一场惊天棋局。而更让天赐心惊的是,某些天庭旧部对幽冥的渗透竟视若无睹,甚至暗中行方便之门。
这夜他独坐巡天云舰,面前玉案堆满卷宗。当把所有异常事件按时间排序后,赫然发现它们正对应着某种星辰轨迹。推演至第九百个时辰时,星轨交汇处正是...
“昆仑?”天赐蓦然起身。母亲还在那里休养!
几乎同时,怀中同心玉骤然发烫。九公主急促的传音伴着兵戈相交之声:“天赐勿归!有诈——”
通讯戛然而止。
天赐周身仙力暴涌,震得云舰剧烈摇晃。他强压怒火展开星图,只见代表昆仑的光点正被无数幽冥标记包围。更可怕的是,天庭派去的援军竟在半途遭遇“意外”滞留。
“好个调虎离山...”天赐怒极反笑。鬼帝分明是算准他这些时日奔波各地,故意在最后时刻才对昆仑发难。
巡天令在掌心绽放清光,三界通道在面前次第打开。但当他即将踏入通往昆仑的传送阵时,心底突然响起老剑圣的警示:“小子,冥海这边有变!”
天赐动作顿住。神识沉入手背印记,只见冥海景象通过剑圣共享的视野传来——无数残魂正在暴动,而暴动源头赫然是当年被封印的赵德庸恶念!那团本该永恒沉寂的污秽竟吞噬了附近数百残魂,化作狰狞魔物冲击着剑圣布下的结界。
“它吸收了幽冥渗透的力量...”老剑圣语气罕见凝重,“若放任不管,恐生变故。”
前有母亲受困,后有冥海生变。天赐立在星光交织的传送阵前,巡天令的光芒映亮他坚毅的侧脸。
这一次,他缓缓握紧心罚剑。
“玄女将军。”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劳你持我巡天令,速往昆仑。”
“那殿下您?”
天赐望向幽冥方向,眼底金灰交织:“我去会会那位躲藏万年的鬼帝。”
剑光斩开虚空时,他听见天道法则在耳畔叹息。但这一次,他不再理会所谓天命。
有些路,终要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