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土从街口刮过,张定远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没有松开。火铳枪口稳稳压住地道口上方的木梁,他吐出一口浊气,猛地一压。
轰的一声,木梁断裂,顶棚塌下半边,碎石和尘土砸落下来。几道黑影从里面冲出,被早等在外围的亲兵用火雷逼了回去。只有一人刚露头就被盾牌手扑倒,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抓活的!”张定远低喝一声。
那人穿着倭寇服饰,但动作干净利落,被制住后也不挣扎,只是抬头看了张定远一眼。亲兵掀开他的头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不是山本。”张定远走下高台,蹲在那人面前,“你是谁?”
对方闭嘴不答。张定远挥手,命人押下去审问。他转身看向钟楼广场,残敌已被压缩在最后的出口,火力稀疏了许多。
他抬起右手,向传令兵点头。传令兵立刻举起令旗,挥动三下。
各营收到信号,迅速分队。张定远下令将全城划为三区:东街由刘虎带队,西街由火器营主攻,中路主街由他亲自督进。每队十人一组,两人持盾在前,两人持刀居中,火铳手压后,逐屋清查。
队伍刚动,一名士兵报告西巷有火光升起。张定远立即调派工兵小队赶去。不到一刻钟,消息传来——倭寇点燃了一间民宅,想借火势掩护逃窜。明军砍断相邻房屋的横梁,火势被隔断,起火的屋子烧到一半自行熄灭,未伤及周边。
张定远继续推进。走到一间破屋前,他发现门缝里有烟冒出。他抬手止住队伍,命火铳手对准门窗,刀盾兵贴墙靠近。一人用长矛挑开门板,另一人立刻投进两枚火雷。
轰响过后,五名倭寇捂着头冲出来,被当场拿下。其中一人手臂流血不止,跪地求饶。
“问他们藏身点。”张定远说。
俘虏供出城北一处废弃窑洞,说是还有二十多人躲在那里。张定远记下位置,命一队精锐绕后包抄,自己带主力继续向前。
行至米仓附近,他停下脚步。昨天在这里发现的刻痕还在门框上,清晰可见。他伸手摸了摸那道印记,回头下令:“留两个人守这里,任何人不准靠近,等戚帅来了亲自查验。”
队伍再动。转过街角时,屋顶突然射下一箭,擦过一名士兵肩甲。张定远立刻趴下,其余人迅速靠墙隐蔽。
“上面有人。”他低声说。
火器营立刻架起长管铳,瞄准屋顶边缘。三轮齐射后,瓦片崩裂,一道人影翻落下来,胸口插着铁簇,当场毙命。
清除了狙击手,队伍恢复推进。每到一处拐角,都先用火雷试探,确认无伏兵再前进。遇到地窖入口,就往里扔烟球,逼出藏匿者。发现夹墙,直接拆墙搜查。
午时刚过,刘虎派人来报:西街最后一股敌人在一处祠堂内自尽,其余全部投降。火器营也传来消息,北面窑洞已被攻破,十七人被俘,三人拒捕被击毙。
张定远点头,命人登记俘虏姓名,分开关押。他带着队伍向钟楼逼近。此时广场只剩最后一个出口,里面不断传来争吵声。
不久,一名满脸是血的倭寇举着白布爬出来,说里面的人要谈条件。张定远站在盾阵后,冷冷道:“没有条件,只有两条路:投降或死。”
那人哆嗦着回去。片刻后,里面陆续走出十几人,放下武器跪地。最后出来的是一名头目模样的人,手持短刀抵住喉咙。
张定远盯着他。那人忽然大吼一声,刀锋划过脖颈,鲜血喷出,身体向前倒下。
广场彻底安静。
张定远缓缓走进中心,环视四周。街道上散落着尸体、断枪和烧焦的旗帜。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抬走己方伤员,收殓阵亡同袍。俘虏被绑成一串,坐在墙根下低头不语。
他走到钟楼下,靠在旗杆旁。双腿发软,额头冷汗直冒。毒伤又开始发作,肋骨处一阵阵抽痛。他从怀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续命丹”,干咽下去。
刘虎走过来,递上水囊。“将军,全城清剿完毕,共歼敌一百七十三人,俘虏四十六人,缴获火铳二十八支,火药若干。”
张定远点头。“伤亡呢?”
“阵亡十九人,轻重伤四十七人。”
他闭了闭眼。“名单记好,每人抚恤加倍,遗物送回老家。”
刘虎应声而去。张定远抬头看天,日头已偏西,阳光照在废墟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他撑着旗杆站起来,沿着主街慢慢走。每一具明军尸体旁都有人守着,正在登记姓名。他停下脚步,帮一名士兵扶正阵亡同袍的头盔。
“叫什么名字?”他问。
“陈大河,台州人。”那士兵答。
张定远记下名字,继续往前。走到一处民房前,看见几个百姓从地窖里出来,脸上满是灰尘。一名老妇抱着孩子,看到明军士兵,颤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广场,部队已列队集结。火铳上肩,刀入鞘,人人肃立。张定远站到台阶上,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到。
“今天这一仗,我们杀的是贼,守的是家。每一寸地,都是用命换来的。你们没丢戚家军的脸。”
全场静默。
他举起右手。“保家卫国!”
千人齐吼:“保家卫国!”
声浪冲上天空。张定远看着眼前这支队伍,眼里有些发热。他知道,这场仗赢了。
他转身走向指挥棚,脚步沉重。刚走几步,左手突然一麻,火铳差点脱手。他用力握紧枪管,继续往前。
棚子里摆着地图桌,上面铺着横屿全城布防图。他拿起炭笔,准备标注最后清剿区域。笔尖刚触纸面,右臂猛然一抽,整张纸被带歪。
他喘了口气,重新压住图纸。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将军!”一名传令兵冲进来,“戚帅船队已靠岸,正往这边来!”
张定远抬起头。他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低咳。他放下炭笔,伸手去扶桌角。
手指刚碰到木沿,整个人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