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毒潭。人未至,味先到。
一股混合着腐烂植被、剧毒瘴气和某种生物腥臊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墙壁,蛮横地撞入鼻腔。
秦烬站在沼泽边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沼泽,浑浊的水洼冒着黏腻的气泡,破裂时释放出丝丝灰绿色的毒瘴。
扭曲的枯木如同挣扎的骸骨探出水面,嶙峋的怪石上覆盖着色彩斑斓的菌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腥气。
光线被浓稠的瘴气扭曲、吞噬,使得整个沼泽内部昏沉阴暗,只有某些剧毒苔藓散发着幽幽磷光,更添几分诡谲。
“啧,这地方,还是这么让人倒胃口。”
秦烬心下默念,神识如无形触须般谨慎向前探去。
几乎是同时,脑海里那尊“房东”发来了入住后的第一条“物业通知”,带着浓浓的嫌弃:
“呜哇!外面这什么鬼地方!比感知到的还要糟糕一百倍!
小子,你确定那什么莲花会长在这种垃圾堆里?本座的翎羽都要被这味道熏得掉色了!”
是古紫鸢。
哪怕只是神识传音,秦烬都能脑补出她用翅膀死死捂住鼻子(如果鸟有鼻子的话)的抓狂模样。
“前辈,地脉毒莲确在此处,其性喜阴寒秽毒之地。”
秦烬一边在心中回应,一边仔细观察。
他的神识感知到,那灰绿色的凝液毒瘴不仅遮蔽视线,更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消磨着他护体的灵力,如同无数细小的腐蚀性虫豸,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这消耗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更麻烦的是,在水洼深处、枯木阴影里,潜伏着无数道微弱但充满贪婪与暴戾的气息——腐毒飞鼬。
它们个体实力大约只相当于炼气中期修士,但数量……密密麻麻,如同涌动在沼泽下的黑色潮汐。
硬闯?就算能杀穿,灵力也必然消耗大半,动静太大,还可能引来沼泽深处更恐怖的东西。
药痴叟提供的妖兽图鉴里,可是模糊提及过这腐毒潭里可能沉睡着一头老毒蛟的。
“看来,只能用‘那位’的方法了。”
秦烬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他身形如鬼魅,借助嶙峋怪石和扭曲枯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沼泽内潜去。
同时,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样东西:一株颜色灰暗、伞盖布满螺旋纹路的蘑菇——迷魂蕈,以及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三滴乳白色、散发着纯净灵气的石乳。
找到一处相对干燥、被几块巨大黑石环绕的隐蔽角落,秦烬掌心腾起一缕深邃的紫黑色火焰——腐噬毒火。
火焰跳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
“火候!注意火候!”
古紫鸢的声音立刻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导师看到笨学生要糟蹋好材料时的急迫,“你那野人抡锤的劲儿收一收!这是精细活!文火!文火懂不懂?
想象你在用最柔软的羽毛拂过情人的脸颊……呸呸呸,什么破比喻!
总之,温柔点!把火焰温度压到最低,刚好能激发药性就行!”
秦烬嘴角微抽,但还是依言照做。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腐噬毒火,将其压制到几乎只剩一层温暖的光晕,然后将迷魂蕈悬于其上,同时以灵力引导,将一滴百年石乳均匀地滴在伞盖上。
“滋……”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石乳与迷魂蕈接触,在低温火焰的烘焙下,并未燃烧,反而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奇异、若有若无的淡粉色香气。
这香气并不浓郁,却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甜腻,连秦烬自己嗅到一丝,都感觉心神微微荡漾。
“对!就是这样!用你的神识,对,就是你那还算够用的神识,裹住这香气,像撒网一样,慢慢引到那群没脑子的飞鼬巢穴附近去!
别直接丢过去,那太明显了!要让它像是自然散发出来的!”
古紫鸢实时指挥着,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孺子可教”的意味。
秦烬屏息凝神,将神识化作无形之手,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淡粉色香气,如同编织一道无形的丝线,让其随风(尽管这里几乎没风,需要他耗费灵力微微推动)缓缓飘向沼泽深处,那些腐毒飞鼬聚集最密集的区域。
过程缓慢而煎熬,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神识微操。
秦烬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既要维持火焰的稳定,又要精准控制香气扩散的方向和速度,这对刚经历完神识透支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左边一点…对…再慢点…好了,稳住!”
古紫鸢仿佛在玩一个极其精密的游戏,时不时发出指令。
片刻之后,异变陡生!
“吱吱——!”
先是几声尖锐、充满兴奋的嘶鸣从沼泽深处响起,打破了之前的死寂。
紧接着,嘶鸣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区域!
“吱吱吱!”“嗷!”
成千上万的腐毒飞鼬从水洼、泥潭、枯木洞中疯狂涌出!
它们眼睛赤红,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扑向香气最浓郁的区域,然后……开始互相撕咬、抓挠、争夺!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极致诱惑”,这些平日里协同狩猎的飞鼬,瞬间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利爪撕开皮毛,毒牙嵌入同类的身体,黑色的血液和破碎的肢体四处飞溅,场面瞬间变得极度混乱和血腥。
浓郁的血腥味和飞鼬自身散发的毒气混合,让这片区域的空气更加污浊不堪。
计划成功!
秦烬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耽搁。他维持着香气的微量释放,确保飞鼬群持续内乱,同时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沿着预先观察好的、相对安全的路径,急速向沼泽中心区域突进!
越往中心,毒瘴越发浓郁,颜色近乎墨绿,腐蚀性更强。
秦烬体表的灵力护罩光芒明灭不定,消耗急剧增加。
“笨!你的毒火是摆设吗?”
古紫鸢的声音再次响起,“腐噬毒火,吞噬万毒!这些瘴气本质也是毒性能量!
分出一缕火苗,不用多,护住你前方三尺之地,模仿‘吞’的意境,但不是真吞,是让它们‘畏惧’、‘绕行’!
给自己开条路,不是让你当吸尘器全吸了!”
又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秦烬立刻分出一缕细小的腐噬毒火,萦绕在身前。
果然,那原本无孔不入的墨绿毒瘴,在接触到这缕蕴含着更高层次吞噬法则的火焰时,竟如同活物般产生了“畏惧”,自行向两侧滑开,形成了一条短暂的、相对洁净的通道!
压力骤减!
秦烬速度再提,几个起落间,已然突破重重阻碍,来到了沼泽的中心。
这里有一小片罕见的、由黑色硬土构成的“岛屿”,岛屿中央,一方不过丈许方圆的黑色水潭寂静无声。
而就在水潭中央,一株莲花静静绽放。
莲花通体呈暗紫色,花瓣厚重,脉络中仿佛有粘稠的毒液在流动,莲心处,却凝聚着一滴如同黑珍珠般、蕴含着精纯阴寒毒力的露珠——正是地脉毒莲!
而且看其形态,已然接近成熟!
浓郁的阴寒毒气以其为中心散发开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要凝固了。
秦烬心中一喜,正欲上前采摘。
“小心脚下!”
古紫鸢的警告声陡然尖锐起来!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秦烬脚下那看似坚实的黑色硬土猛地炸开!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弹射而出,直袭秦烬脚踝!
那赫然是一条潜伏在土里、伪装得极好的“腐泥毒蚯”,体型不大,但口器狰狞,散发着足以瞬间麻痹筑基修士的剧毒!
偷袭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抓住了秦烬心神被毒莲吸引的瞬间!
但秦烬的战斗本能早已融入骨髓!
在古紫鸢提醒的刹那,他甚至不需要思考,身体已然做出反应!
“滚!”
他右脚猛地跺地!不是后退,而是前踏!
同时膝盖微曲,身体瞬间矮了一截,险之又险地让那毒蚯的扑击擦着他的小腿掠过!
与此同时,他左手并指如刀,紫黑色毒火瞬间覆盖指尖,如同烧红的利刃,向下狠狠一划!
“嗤啦!”
毒火与毒蚯的身体接触,发出灼烧的声响。
那腐泥毒蚯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半截身子瞬间被腐蚀焦黑,扭动着缩回泥沼深处。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被偷袭到闪避、反击、击退,秦烬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展现出惊人的实战反应和对身体的精准掌控。
“哼,反应还算及格。”
古紫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气,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挑剔的口吻,“不过动作还是太难看了,毫无美感可言,跟街头打架的混混似的。”
秦烬没理会她的吐槽,确认再无埋伏后,身形一闪,已来到黑色水潭边。
他取出一个特制的玉铲,小心翼翼地将整株地脉毒莲,连同其根部包裹的一团漆黑淤泥一起挖出,迅速封入一个准备好的寒玉盒中。
直到玉盒盖上,封印灵光闪烁,秦烬才真正松了口气。
此行最大的目标之一,到手!
“运气不错,这莲花品质尚可。”
古紫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勉强认可”的意味,“摘取手法嘛…马马虎虎,总算没像之前计划的那样,直接冲进来硬抢,弄得一身腥臭。”
秦烬将寒玉盒收起,目光扫过远处依旧在疯狂内斗、无暇他顾的飞鼬群,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野人锤法”配合“毒舌导航”,效果似乎……还不错。
他不再停留,沿着原路,借助毒火开辟的短暂通道和飞鼬内乱制造的真空区,迅速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腐毒潭的范围。
身后,飞鼬的嘶鸣与厮杀声依旧激烈,为这片死亡沼泽奏响着血腥的序曲。
而秦烬,已如暗夜幽灵般,带着第一份关键材料,悄然离去,奔赴下一个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