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返回王府。
王府大厅内,六个大箱子,摆在中央。
亲卫眼见,夏侯玄进入大厅,上前,恭敬道:“王爷,送卷宗的人已经走,这是陛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夏侯玄绕着箱子走了一圈,说道:“把这六个箱子,全都搬到书房。”
“是,王爷!”
赵大牛一挥手,几名亲卫立刻上前,两人抬一箱,将这六箱答卷,悉数搬入书房。
书房内。
六只大箱被一一打开,一卷卷用细麻绳捆扎的卷宗。
夏侯玄挥退了所有人,他挽起袖子,将其中一个箱子内的答卷整捆抱起,放到书案前。
他坐下后,抽出最上面的一份卷宗,展开细看。
第一份,开篇便是“圣人云,仁者爱人,君子以德化民……”
夏侯玄眉头一皱,继续往下看,什么“以礼治国,以德服人”,洋洋洒洒数千字,却没有一个字提到具体怎么做。
他拿起炭笔,在卷宗边缘写下两个字:“空谈。”
第二份,稍微好一点,提到了“减免赋税,鼓励农桑”,但具体如何减免、减免多少、钱从哪里来,一概不提。
夏侯玄直接扔到一旁:“废话连篇。”
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第十份……
一份接一份,全是些云山雾罩的空话、套话。
夏侯玄越看越烦躁。
“啪!”
他把手中的卷宗重重拍在桌上,冷笑一声:“这就是北夏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却连百姓吃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天,林晴婉端着食盒,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烛光映照下,夏侯玄的侧脸显得格外专注,他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翻动着一份份卷宗。
林晴婉将饭菜在旁边的小几上一一摆好——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两碟小菜。
她小声提醒道:“王爷,该用膳了。”
夏侯玄头也不抬,“嗯”了一声,手指捻开下一份卷宗,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
林晴婉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叹了口气。悄然退下。
第三天,夜色更深。
书房里的烛火已经换了三次,蜡油滴满了烛台。
夏侯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抽出一份卷宗。
这一份的字迹工整漂亮,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练字的。他略带期待地看下去——
“国之兴衰,在于君王之德。君王若能效法先贤,则天下太平;君王若沉迷享乐,则民不聊生……”
“砰!”
夏侯玄一拳砸在桌上。
“怎么让百姓吃饱饭,你跟我说君王要有德行?!”
第五天,苏晴鸢亲自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参鸡汤进来。
苏晴鸢又拿起另一份,上面写着:“尚可,但迂腐。”
这一篇倒是提了些具体措施,建议朝廷“减免三年赋税,鼓励百姓耕种,设立义仓赈济灾民”。
听起来不错,但在夏侯玄看来,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短视之举。百姓穷,不是因为税太重,而是因为货卖不出去,没有钱!
她将卷宗放回原处,看向自己的夫君。
他看的不是文章,而是透过这些文字,寻找能真正为他所用的人。
这时,夏侯玄将手中一份卷宗狠狠扔到一旁,骂道:“又是一个只会背书的书呆子!”
他端起参汤一饮而尽,拿起筷子三两下将饭菜扫荡一空,然后又拿起一份新的卷宗,继续埋头苦读。
苏晴鸢看着空空的碗碟,浅浅一笑,收拾好东西,安静地离开了。
第七天,白日。
书房的窗户紧闭。
夏侯玄已经看完了整整两箱答卷,足足八千八百多份,可真正让他眼前一亮的,一份都没有!
“全是废物!全是废物!”
他一把将手中的卷宗摔到地上,怒道:“满朝文武都是这种货色,难怪北夏会越来越穷!”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气。
这些读书人,十年寒窗,满腹经纶,活在云端里,高谈论着圣人教化,对底层百姓的柴米油盐视而不见!
“什么狗屁德治仁政!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跟他们谈仁义?”
夏侯玄重新坐回书案前,拆开第四箱答卷。
他不信,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他随手抽出一份:“通篇都在说君王当以民为本,可他连是谁都不知道!百姓需要什么?他们在想什么?他有去了解过吗?”
又抽出一份:“建议朝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听起来很好对吧?可粮食从哪里来?国库本就空虚,你让朝廷拿什么赈济?难道变出来不成?”
夏侯玄打开第五箱答卷,他的动作已经变得机械,拆开、展开、扫一眼、判定、扔掉。
“以德治国”。
扔。
“效法先贤”。
扔。
“君王当勤政爱民”。
扔!
.........
第十四天。
夏侯玄坐在书案前,头发有些凌乱,这六大箱卷宗,已经被他翻阅了十之七八。
绝大部分的答卷,都让他失望。
他拿起一份字迹略显潦草的卷宗,开篇第一句,就让他挑了挑眉。
“国之根本,非在德教,而在民生。民生之要,首在温饱,次在通达。”
有点意思。
夏侯玄继续往下看。
“……欲使民富,必先货通。然今之道路,晴日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南货不得北运,北货不得南销,货物壅塞于产地,价贱伤农;百姓所需于远方,价高伤民。此为国之大弊!”
“……学生愚见,当以国之力,效仿北州,修筑水泥官道。以中州为中心,东连沿海,西通西域,南达三州,北入北境。路通,则商旅不绝;商旅不绝,则税赋自生;税赋足,则国库充盈,兵甲强盛,何愁北夏不富强?”
“或曰,修路耗费巨大,乃是与民争利。此言大谬!修路,可雇佣流民,授之以薪,使其不至为盗匪;路成,可兴商贸,富一方百姓。此非与民争利,乃是予民以利!路者,非独车马通行之道,亦是钱粮流通之脉,政令传达之渠。路在脚下,道在心中。路通,则百业兴;路通,则国道昌!”
夏侯玄哈哈大笑道:“好!好!说得好!”
总算,淘到一个能看懂他想做什么的人。
……
半个月后,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夏侯玄伸着懒腰走了出来,他身穿灰色羽绒服,头发有些散乱,但精神却很好。
门外,已是白茫茫一片。
细密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悠悠扬扬地飘落,屋檐下,庭院中,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屋檐下,赵大牛穿着灰色羽绒服,正蹲在一个圆形的蜂窝煤炉子前烤火。炉子火口烧得通红,上面还煨着几个黑乎乎的红薯,正冒着香气。
他看见夏侯玄出来,连忙站起身。
“王爷。”
他从炉子上拿起一个烤红薯,递了过去。
“王爷,刚烤好的,还热乎着。”
夏侯玄接过红薯掰开,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道:“这半个月,北州城,还有北原、北岭两县,可有什么大事?”
赵大牛也拿起一个红薯,说道:“回王爷,都没什么大事。雪下大了,住宅区的工地都停工。工坊区那边,除了保证民生的几个厂子,其他的也都停工。”
夏侯玄吃完手里的红薯,看着满地的白雪。
这大冬天的,工人都闲下来。要么待在家里烤火,要么在家造娃,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哦,对了,年终总结!
不行,北州现在这么多人,光工程队就数以万计,开年终晚会,北州酒店也坐不下。
那就弄一个……年终表彰大会!
对,就是这个!
他看向赵大牛喊道:“赵大牛。”
“属下在!”
“你去一趟城建司,告诉李文使。”
“让他从北州工程队里,把那些干活勤快,从不磨洋工,从不抱怨修路建房辛苦的工人,挑出五百人。”
“另外,独眼大当家手下的那些承包商,今年施工质量好、进度快、修路里程最长的前二十个挑出来。”
“还有测量队、勘探队,以及各工地的监工工头,也都挑一批出色的。”
赵大牛认真地听着,记下。
夏侯玄继续吩咐道:“去完成建司,你再跑一趟北州商会,找到钱多多。让他从工坊区所有的工厂里,每个厂,都挑一些人出来,人数不用多,一百人左右就行。”
“把所有挑选出来的人,通知他们七天日后,全部到北州酒店集合。告诉他们,本王要亲自主持,举办一场北州年终表彰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