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满16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在上着高中,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父母突然被打倒带走,家里也被人打砸抢,那时的他每天心里都惶惶不安。想找哥哥姐姐一起商量,但大哥和三姐却在这时登报和父母断绝关系,只有二姐不愿意和父母划清界限,结果被下放到了边疆农场。眼看形势越来越紧张,为了安全考虑,高中还没毕业的他只能报名下乡。父母虽然被关押审查,但是还是费尽全力找人把他安排在了沈家村。一个是因为这里偏僻,外面的动乱对这里影响有限,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起码能保住他的命;二是因为沈家村的支书沈满福是他们的老战友,儿子到这里下乡插队,他们也放心。
但对于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少年来说,这里处处都是难以克服的“难关”。恶劣的环境,粗糙的饭食,还有那做不完的农活,让他心里一度想跑回京城,跑回家。
那天他躲在草垛后面看母亲寄来的信,信中母亲一如既往的关心鼓励,让他忍不住哭了。当时刚满14岁的沈芝发现了他,但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从那之后,两人便慢慢开始熟悉起来。
后来老知青院子被大雨冲垮了,知青们被安排到当地村民家中,而他则幸运的被分到了沈芝家里。那时沈芝在公社上初中,每天都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林知远。林知远从京城带了很多书籍过来,沈芝最爱去他那看书。但更多的时候是在一起聊天,聊外面的世界,聊首都京城是什么样的,聊书本上的知识,聊大山里的趣事,聊这边的风土人情,两人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年多后,沈芝初中毕业,准备去县城上高中。
临行前的一个夜晚,沈芝把林知远约了出来,递给他一块亲手做的手帕,角落里还贴心的绣上了林知远的名字。
“知远哥哥,我…我喜欢你。”沈芝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但却重重砸在了林知远的心上。
林知远僵在原地,手帕在他掌心发烫,心头又酸又甜,这两年来,他不是没察觉到沈芝的心意,只是刻意忽略了那些藏着爱意的眼神,偷偷塞进他口袋的熟鸡蛋,寒冬里悄悄给他织的毛线手套。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芝芝,我…”林知远喉咙发紧,想到前几天收到的家书,父母已经被下放到河市机械厂劳动改造,但过得并不安稳,审查批斗一直不断,父亲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他家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沈芝向前一步,坚定道:“我不在乎你的情况,真的,我父母那边我也会去说服他们。”
“不行!”林知远猛地后退,声音尖锐,“芝芝你还小,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父母是黑五类,跟我扯上关系,你们一家都会受到牵连的。”
“我不怕!”沈芝倔强地抬头,眼里含着泪水,“我可以等,等到情况好转…”
“等?等到什么时候?”林知远苦笑,“芝芝,现实点吧,你父亲是大队会计,你大哥是公社干部,要是和我扯上关系,你们一家都可能被审查。如果因为我的问题影响到你们家,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夜风吹过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声的叹息。
沈芝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会拒绝的这么直接,没有丝毫犹豫。沈芝心里默默道。
林知远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他早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所以即使每天见面,仍会不自觉的想念她,珍视她送的每一件礼物。
“你…你就像我亲妹妹一样。”林知远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沈芝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猛地转过身,牙齿死死咬住手背,想要忍住抽泣声,但肩膀却不住地颤抖。
林知远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住她,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他不可以给她虚假的希望,她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和他这种人捆绑在一起。
“我明白了。”沈芝背对着他,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颤抖,“谢谢你和我说实话。”说完她快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知远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手帕,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沈芝一起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默契地避开对方。林知远也搬回了新建好的知青院,两人不再见面。再后来,沈芝前往县城读书,很少回家。偶尔在村里两人碰到,沈芝也不再喊他知远哥哥,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喊一声林知青,便匆匆快步走过,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直到前几天,沈芝落水,两人关系才重新拉近。而他也收到母亲的来信,她和父亲都被解除审查,调回了京城。也许他可以重新考虑和芝芝在一起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