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风波后,尽管查明了那被收买的丫鬟是受了李如言兄妹的指使,郭家并未参与其中,但郭家上下依旧胆战心惊。
尤其是郭老爷,在南陵城摸爬滚打多年,消息极为灵通。
他亲眼看着原本在南陵城盘根错节,根深叶茂的李知府一家,如何在短短几天内被连根拔起。
本人被流放,儿子被斩首,家产抄没,全家充边。
这中间的手段与庞大能量,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豪商都感到脊背发凉。
虽然林明璋并未因此事迁怒郭家,甚至为了保全宁小姐的名声,外面根本听不到丝毫风声。
但越是这样,郭家越是心中没底。
他们知道,若非林明璋顾忌宁小姐的声誉,恐怕报复的绝不会仅仅就李知府一家。
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其身后隐藏的能量和手段,远超他们想象。
他甚至没有动用周家的势力,就悄无声息地办成了这件大事。
这种无声的威慑,比直接的斥骂更令人恐惧。
所以事后郭家毫不犹豫地备下了重礼,由郭老爷亲自上门郑重赔罪。
“林解元,宁小姐,发生此等事情,是我郭家管家不严,失察所致。虽罪魁祸首已伏诛,但我郭家心中实在难安!这些薄礼,万望二位收下,聊表歉意!”
郭老爷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说是“薄礼”,实际却是厚厚一叠地契。
上面皆是南陵城内黄金地段的铺面,以及城外几处出产极丰的田庄。
这份厚厚的“赔罪”,可见郭家之用心。
林明璋坐在主位上,面色依旧有些冷峻。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此事并不能完全怪罪郭家,但只要一想到宁玉芙那日湿着衣裙,躲在假山后瑟瑟发抖的模样,他就怒火丛生,对郭家也没了好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郭老爷额角微微见汗,心中更是忐忑。
宁玉芙看见郭老爷这般,有些心软。
她虽然埋怨郭家办事不严,但也知道他家是无辜的。
她悄悄看向林明璋,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林明璋感受到她的目光,脸上的寒意稍霁,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收下。
他明白,郭家此举,赔罪是其次,更多的是买一个安心,堵他的嘴,同时也是向他和他背后的势力示好。
若不收,反而会让郭家更加疑神疑鬼。
见林明璋首肯,宁玉芙这才起身,对郭老爷行了一礼,温声道:“郭世伯言重了。此事原与郭家无关,是那起子小人作祟。如此厚礼,晚辈实在受之有愧。”
郭老爷连忙道:“宁小姐万万不可如此说!您肯收下,便是原谅我郭家疏忽之过了!”
他见宁玉芙态度温和,心中稍稍安定。
又偷偷觑了一眼林明璋的脸色,见对方虽仍没什么笑容,但周身那股冷意已然消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最终,宁玉芙在那叠地契中,只象征性地挑了一处位置尚可的铺面和一个小庄子,算是接受了赔礼,全了郭家的颜面。
郭老爷千恩万谢地走了,心中倒是对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侯府小姐多了几分敬佩。
经此一事,南陵城高门大户对林明璋的雷霆手段和背景俱是胆寒不已,对于宁玉芙这个他心尖上的人,再不敢有任何慢待。
时光匆匆,转眼间宁玉芙在沈府已经度过了八个春秋。
这一日,侯府送节礼的人再次抵达南陵,同时还带来了侯府的家书。
信中言道,宁玉芙及笄在即,需回京准备及笄礼,并商议婚嫁之事,命她不日收拾行装,择期返京。
若是往年接到这样的信,宁玉芙心中必定充满抗拒,这意味着要离开熟悉的外祖家,回到那个让她感到压抑和陌生的侯府。
但这一次,她捏着信笺,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眼底甚至漾开一丝期待。
因为这一次,林明璋会陪她一同进京。
自去年赏花宴那场风波后,林明璋对她的安危重视到了极点。
他意识到深宅内院的阴私手段防不胜防,光靠春桃这样的丫鬟远远不够。
他信不过其他人,直接派人从京城精心挑选了人手送来了南陵。
这次调来的是四名健壮仆妇和四名小厮。
这些人皆是前几年北方旱灾时逃难至京城的流民。
林明璋见其拖家带口实在可怜,便心软收留了一批在庄子上,教他们识字算数,又根据各人能力安排了活计。
这四位仆妇都略通拳脚,性子沉稳,力气也比寻常妇人大得多。
她们对给了她们活路和安稳生活的林明璋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林明璋将她们派到宁玉芙身边,唯一的要求便是,无论宁玉芙在家中还是外出,必须保证至少两人寸步不离地跟随保护,一切以小姐安危为第一要务。
四个机灵稳妥的小厮,是专门为宁玉芙跑腿办事的,确保她与外界的联系畅通无阻,不会再被侯府的人插手拦截。
身边骤然多了这么些人,宁玉芙却并未觉得不便或被监视。
经历过那次孤立无援的绝望后,有这些沉稳健壮的妇人时刻跟在身旁,她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些仆妇虽沉默寡言,却做事利索,眼神锐利,将宁玉芙护得严严实实。
春桃也是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些帮手,她肩上的压力也轻了许多。
林明璋的体贴与周到,被沈家二老看在眼里,对这个未来外孙女婿越发满意。
如今,归期已定,宁玉芙开始收拾行装。
有了林明璋的相陪,她心中虽对外祖一家充满不舍,但对侯府生活,却也不再害怕抗拒。
因为那个曾在她儿时便守护她的稚嫩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将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