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刘学军。
他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三年来，他以为妻子是从倭寇魔掌逃回的幸存者，却原来早在重逢前，真正的周红就已经……
为什么？刘学军双眼通红，用力抓住佐藤樱子被捆住的手腕，为什么要扮成她？为什么…这三年…
他的指甲陷入她苍白的皮肤，却在触及那个子弹壳戒指时猛地松开。
佐藤樱子低头看着腕上的红痕，突然笑了：最开始是任务。
她抬头时，眼里竟噙着刘学军熟悉的泪光，后来我发现...你喜欢吃甜的，有时连喝得茶里都要偷偷放几颗冰糖；最讨厌菜里放生姜，即使给你挑出来也不行；右肩有旧伤，每逢阴天、下雨天就会疼……
刘学军浑身发抖，这些都是真正的周红不可能知道的习惯——他们是组织介绍认识的，婚前只见过两面，婚后更是聚少离多。
上个月我发烧，刘学军突然想起那个昏沉的夜晚，你唱了首江南小调。
那是周红家乡的童谣。佐藤樱子声音低下去，她临刑前的晚上一直在哼。
煤油灯突然爆响，火光在佐藤樱子脸上跳动。
在那一瞬间，刘学军恍惚看见了两个重叠的面容——慷慨就义的周红，和这个卑鄙的假扮她的间谍。
恨意与三年来建立的亲密感撕扯着他的心脏。
你每次…和我……刘学军说不下去了。
那些夫妻间的温存时刻，如今想来全是令人作呕的表演。
佐藤樱子却突然激动起来，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你以为都是伪装？
她第一次露出破绽，声音里带着真实的颤抖，那你记不记得去年冬至，你说要教我包饺子……
刘学军当然记得。那天笨手笨脚地把面粉弄得到处都是，最后两人笑作一团。
现在想来，作为训练有素的高级特务，怎么可能不会包饺子？她是故意的，就为了……
就为了看你笑，她说你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佐藤樱子替他说完，眼里闪着刘学军从未见过的脆弱。
当时我接到任务要求接近周红，套取革命军的信息，我便假扮被捕的爱国学生和周红关在了一起，她和我说了好多你的事。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佐藤樱子神色骤变，迅速抹去眼角湿意。
当林广川带着警卫推门进来时，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的帝国间谍模样。
都交代了？林广川审视着两人。
刘学军还沉浸在巨大的混乱中，却看见佐藤樱子对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个默契的小动作让他心如刀绞，过去三年，每当他在众人面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就会这样提醒他。
她……刘学军刚开口，佐藤樱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
氰化钾！林广川大喊着冲上前，但已经晚了。
佐藤樱子软倒在椅子上，目光却死死锁住刘学军。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鲜血从她唇角滴落到他的手上，她用力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对不起…她虚弱地说道，眼里闪着泪花，很抱歉...没能让你...见到真正的...
话未说完，她的头垂了下去。刘学军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闻到熟悉的桂花香气，这是一直用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个杀了他妻子的女人，最后那句道歉是作为佐藤樱子，还是作为这三年与他朝夕相处的。
佐藤樱子的尸体被带下去后，刘学军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死死盯着自己掌心血红的两个字——徐志。
林广川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刘学军掌心的血字。
“是她交代的其他间谍的名字？”他的目光一下子变的锐利。
他转头吩咐一旁的侦察营营长闫刚，你立刻去查！记得不要走漏消息，把全军花名册翻遍也要找出这个人！
闫刚领命离开。
然而三日过去，侦察处送来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全军上下，从未有过叫的军官或士兵。
会不会是那女特务临死前耍我们？闫刚擦着汗问道。
刘学军摩挲着掌心，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佐藤樱子最后那个眼神，不是欺骗，而是歉意。
我会向政治部提交自查报告。刘学军突然开口，“请求接受审查，并辞去参谋长职务。”
老刘！林广川不同意。
不必劝我。刘学军摇摇头，作为参谋长，让间谍潜伏在身边这么久，是我的失职。那些因此牺牲的同志…我都负有责任。
而且这样我调往档案部才不容易引起那个间谍的注意。刘学军眼神坚定，档案部有全军最齐全的资料，方便我调查。
一个月后，刘学军被调往总部档案部。
后勤档案室弥漫着霉味与灰尘的气息，刘学军每日埋首在泛黄的档案堆中。
他按年份倒查，从佐藤樱子潜入的三年前开始，一页页核对每个可能与她接触过的人员名单。
这样查了三个月，仍然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他翻到一份破损的入伍登记表。
五年前，政治部宣传科录取了一批战地记者，其中有个叫的年轻人，登记照上那有些冷硬的眉峰让刘学军莫名熟悉。
徐阳……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发现表格边缘有个模糊的印章痕迹。
刘学军举起凑到灯光下，隐约辨认出曾用名三个字，后面的字迹被墨水污渍遮盖，只露出半个字。
刘学军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翻出徐阳的升迁档案，这个战地记者因能力出众，五年内竟升至政治部副主任，负责军队的思想审查。
刘学军想起上次的干部会议，徐阳还慷慨激昂地发言要严查内部间谍。
你确定？林广川眉头紧锁，他得知消息后才赶来，徐阳上个月刚破获一个倭寇情报组。
刘学军将档案摊在桌上：看他的调岗轨迹，每次我们重要行动前，他都会地调到相关部队。
他指向五处标红的时间节点，这些行动因泄密失败，全发生在他任职期间。
但我们需要铁证。林广川的手指轻叩桌面，他现在是政治部副主任，动他需要军委批准。
刘学军从怀中取出一本密码本：这是我在樱子遗物里找到的，我用它破解了他们的几个地下联络点，其中一个就是城南的清心澡堂。我打听到徐阳每周五都会去这个澡堂泡澡，说是能缓解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