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着山林间的薄雾，却驱不散萦绕在青泉村上空的沉闷与敬畏。
陈长生推开那间临时容身的客舍木门，早已等候在外的老丈和几位村中老者立刻躬身迎上，姿态比昨日更加恭谨，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恩公，您吩咐的东西都备好了。”老丈双手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干粮袋和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皮囊，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后生，捧着一套浆洗干净的粗布衣物。
陈长生目光扫过，微微点头。他接过干粮和水囊，又将那套衣物换上。崭新的粗布摩擦着皮肤，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将他身上那件浸满血污、已然破损不堪的旧衣换下。
“有劳。”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不敢不敢，恩公对我青泉村有再造之恩，这点小事……”老丈连忙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公……您这是……要走了？”
陈长生没有回答，只是将换下的旧衣随手丢进一旁的灶膛，看着火焰迅速将其吞没，化作一小撮灰烬。
仿佛某种仪式，与过去的血腥和狼狈彻底割裂。
他背起行囊，挂好柴刀，目光看向村中方向。
“带我去看看那孩子。”
老丈连忙在前引路。村民们自发地让开道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个一夜之间荡平魔窟、又显得愈发深沉难测的年轻人。
丫丫被暂时安置在村里一位刚失去幼子的寡妇家中。那妇人眼圈红肿，却对丫丫极好，正端着米粥，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喂她。
见到陈长生进来，妇人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丫丫则下意识地往妇人身后缩了缩，大眼睛里依旧藏着恐惧，但比昨日好了许多，至少敢偷偷看他了。
陈长生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他知道自己一身煞气，即便收敛，对惊魂未定的孩子也并非好事。
他看着丫丫，沉默了片刻，从干粮袋里取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最厚实的肉脯，放在门口的矮凳上。
“好好活着。”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之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那妇人愣了一下，连忙对着他的背影连声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我们一定把丫丫当亲闺女待！”
陈长生没有回头，步伐沉稳地走出了院子。
村口，得到消息的村民已经聚集了不少。他们看着陈长生，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这位煞星总算要走了。
老丈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快步上前，恭敬地递过来：“恩公，这是村里凑的一点心意……不多，都是些山货皮子换的铜板，您路上买碗酒喝……”
陈长生目光扫过那些村民，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着破旧。这点铜板，恐怕是他们能拿出的全部了。
他没有接那个钱袋。
“不必。”他声音冷淡，“照看好那孩子，便是报答。”
老丈的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长生不再理会他们，目光投向那条蜿蜒通向远方的山路。
他的路，不在这里。
就在他即将迈步之时，人群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打满补丁道袍、拄着拐杖的干瘦老头，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挤了出来。
“等……等等！恩公请留步！”老头急声喊道，声音嘶哑。
陈长生脚步一顿，回头看去。这老头他有点印象，似乎是村里祭祀时主持仪式的庙祝，姓王，村民都叫他王老道，据说年轻时在外面闯荡过，见过些世面。
王老道挣脱搀扶，走到陈长生面前，深深作了个揖，神色激动又惶恐：“恩公铲除黑石寨，为民除害，老朽代青泉村，代这方圆百里的百姓，谢过恩公大恩！”
陈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王老道直起身，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双手奉上。
“恩公，老朽年轻时曾偶入一荒废道观，侥幸得了此物，珍藏多年，也不知是何宝贝，留在村里也是蒙尘，恐招祸端……今日便赠与恩公，聊表心意，万望恩公不要推辞！”
陈长生目光落在那红布包上。感知中，那里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物品的波动。
他沉吟片刻，伸手接过。入手微沉。
打开红布，里面赫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
令牌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边缘有些残破，似乎年代极为久远。正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巡”字，背面则是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楼阁图案，下方还有两个小字——“北域”。
令牌表面黯淡无光，但那微弱的波动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这是……修仙者的东西？
陈长生心中一动，看向王老道。
王老道连忙解释：“老朽也不知这是何物，只知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定非凡物……或许对恩公这样的高人有用。”
陈长生将令牌握在手中，那微弱的波动似乎与他体内的《基础炼神法》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共鸣。
“此物我收了。”他点点头，将令牌收起，“你可有所求？”
王老道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渴望，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道：“老朽朽木之材，别无他求，只求恩公他日若仙途有成，能念在今日香火情，照拂青泉村一二，便是天大的恩德了。”
他很聪明，知道直接索要仙缘是痴心妄想，不如结个善缘。
陈长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扫过周围那些面露期盼又带着卑微的村民。
“可。”
他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下一刻，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迈步。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山道拐角，再无痕迹。
只留下青泉村一众村民，久久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如同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又惊心动魄的梦。
人群中，只有王老道，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不住地喃喃自语：“真龙过境……真龙过境啊……我青泉村，有盼头了……”
而此刻，已然远去的陈长生，正站在一座高岗上，回望了一眼已然看不见的村落。
他拿出那枚黑色令牌，仔细摩挲。
“巡”、“北域”……
这会是某个宗门势力的信物吗？北域又是指哪里？
信息库中并无相关记载，或许权限还不够。
但他有种直觉，这令牌，或许会在他未来的仙途中，起到某种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将令牌小心收好，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片更加辽阔、更加未知的天地。
青泉村的因果，已了。
接下来的路，他将独自前行。
道别凡尘，踏上仙途。
前路漫漫，唯刀与长生作伴。
他深吸一口气，施展《敛息术》，身影如同融入山风的幽灵，向着选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比来时更快。
心，比铁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