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空洞死寂的灰色眼眸，漠然“望”来。
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冰冷与荒芜，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的灵魂都吸摄进去！
陈长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头皮炸开！前所未有的惊悚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几乎窒息！
是铁山？！
又不是铁山！
那面容轮廓依稀相似，但更加苍老、枯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只剩下一个被岁月和痛苦折磨殆空的躯壳！尤其是那双眼睛，绝非凡人所能拥有！
跑！
这是陈长生脑海中唯一的念头！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存在，任何犹豫都是找死！
他几乎想也不想，体内所有力量轰然爆发，脚下狠狠一蹬那冰冷石板，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猛蹿！
然而——
就在他发力后撤的瞬间！
那枯坐的“铁山”动了！
它并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坐姿。只是那只一直自然垂落、枯槁如鸡爪的右手，极其随意地、对着陈长生逃离的方向，轻轻向前一伸，一按。
动作缓慢，轻描淡写。
但就在它手掌按出的刹那！
嗡！！！
陈长生周身方圆数丈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无形巨山碾压、凝固！空气变得粘稠如铅汞，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
陈长生暴退的身形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却坚韧无比的墙壁！整个人被硬生生定格在了半空中！
不仅如此，那恐怖的压力还在持续增强！疯狂挤压着他的骨骼、内脏、甚至每一寸血肉！要将他活生生压成一滩肉泥！
“呃啊——！”
陈长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涨得通红，眼球布满血丝，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他拼命挣扎，27点的力量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可笑，根本无法撼动这无形的空间枷锁分毫！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差距！完全无法抗衡的碾压！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而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怀中的黑色令牌和那块暗红碎片，在这恐怖压力下，竟然也开始剧烈发烫、震颤！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和吸引，要破体而出！
那枯坐的“铁山”，那双空洞的灰色眼眸，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漠然地“看”向陈长生剧烈起伏的胸口。它那只枯槁的手掌，再次缓缓抬起，似乎想要隔空将那里的东西摄取过去！
完了！
陈长生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实力差距太大，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准备不顾一切引爆体内所有力量拼死一搏之时——
异变再次陡生！
他脚下，那块原本平平无奇的黑色石板地面，那些之前被灰尘和岁月掩盖的、模糊不清的刻痕，在感受到黑色令牌和暗红碎片剧烈波动的瞬间，竟然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猛地亮起了刺目的幽蓝色光芒！
无数复杂无比、玄奥古老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争先恐后地从石板深处浮现、流转、交织！
轰隆隆——！！！
整个死寂的黑暗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某种沉睡了无尽岁月的庞然大物，被强行惊醒！
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整个廊道入口区域的复杂传送法阵，被意外激活了！
幽蓝的光芒冲天而起，瞬间将陈长生、那盏孤灯、以及枯坐的“铁山”全部吞没！
那恐怖的空间压力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成碎片的空间扭曲之力！
“吼——！！！”
那一直漠然无声的“铁山”，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无比的惊怒，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沙哑而恐怖的咆哮！
它身上那股死寂沧桑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无比，那只枯槁的手掌猛地爆发出滔天的黑气，想要强行镇压稳定这片失控的空间！
但它似乎低估了这古老法阵被激发后产生的力量！也或许是因为它状态特殊，根本无法完全掌控这股力量！
幽蓝光芒与滔天黑气疯狂对抗、绞杀、湮灭！
整个空间如同沸腾的水锅，光线扭曲，景象模糊，无数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乍现乍灭！
陈长生身处风暴中心，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被扔进了狂暴的混沌漩涡，身体和灵魂都在被疯狂撕扯！他死死咬着牙，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远超常人的体魄硬抗，同时拼命沟通着识海中那一点依依的残魂印记，用自身精神力将其牢牢护住！
怀中的令牌和碎片灼热得仿佛要融化，与脚下的法阵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就在这时，在那一片混乱的幽蓝与漆黑之中，陈长生隐约看到，那狂暴的“铁山”身上，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乳白色光点，被这恐怖的空间风暴强行从其心口位置震荡、剥离了出来！
那光点散发出一种让陈长生感到莫名熟悉和安心的气息！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是什么——
嗡！！！！
幽蓝光芒最终占据了上风，猛地压过了黑气！整个法阵发出了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空间扭曲到了极致！
陈长生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作用在身上，将他狠狠地“抛”了出去！
眼前的一切景象——幽蓝、黑暗、孤灯、咆哮的“铁山”、还有那缕逸出的乳白光点——都如同破碎的镜花水月般，迅速远去、模糊、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再次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
噗通！
陈长生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抬起头，警惕而茫然地看向四周。
月光如水，繁星满天。
夜风吹拂，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以及远处隐约的流水潺潺声。
他此刻，竟然身处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岸边。周围是茂密的、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树林，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充沛而活跃的天地灵气，虽然依旧不算浓郁，却远比黑沼泽那驳杂阴冷的气息要清新纯净得多！
他……他逃出来了？！
从那片恐怖的黑暗空间和那个诡异的“铁山”手中逃出来了？！
陈长生挣扎着坐起身，忍着全身仿佛散架般的剧痛，仔细检查自身。
伤势不轻，内腑受震，左臂伤口再次崩裂，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怀中的黑色令牌和那块暗红碎片已经恢复了冰冷，静静躺着，仿佛之前的一切惊心动魄都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那恐怖的威压，那生死一线的惊悚，那空间扭曲的狂暴……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诡异的存在……它到底是不是铁山？还是某种依托铁山尸身形成的邪祟？那片黑暗空间又是什么地方？那个古老传送阵又是何人布置？
无数的疑问和深深的后怕涌上心头。
修仙界的诡异和危险，远超他的想象。哪怕拥有系统，在这等无法理解的存在面前，依旧渺小如蝼蚁。
变强！
必须尽快变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杂念，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当务之急，是尽快疗伤，并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
他环顾四周，这条溪流……似乎有些眼熟？
他强撑着站起身，沿着溪流向下游走了几步，拨开茂密的灌木。
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溪流在此汇入一条更为宽阔的河流，河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而对岸远处，一片规模远比青泉村和栖霞镇庞大、灯火星星点点的聚居地轮廓，隐约可见。甚至能听到随风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这是……清河坊？！
那个他之前在地图上看到过的、距离黑沼泽最近的一个、有低阶修士活动的坊市聚居地？！
那个古老传送阵，竟然直接将他从黑沼泽深处的诡异空间，传送到了数百里之外的安全地带？！
陈长生心中又惊又喜！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仔细辨认方向，确认无误。这里确实是清河坊外围。
他走到河边，就着清冷的河水，洗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又简单处理了一下左臂的伤口，用扯下的布条包扎好。
然后，他找了一处隐蔽的树丛，盘膝坐下，运转《基础炼神法》，吸收着周围远比凡间浓郁的天地灵气，开始缓慢疗伤和恢复精力。
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纱。
他的身影依旧略显狼狈，衣衫破损，脸色苍白。
但那双望向远处坊市灯火的眼睛，却明亮如星，闪烁着对新旅程的期待，以及对强大力量前所未有的渴望。
凡尘种种，已是过往云烟。
仙路漫漫，方才正式启程。
他稍作休整，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灯火。
然后，他迈开脚步，沉稳地、一步步地，走向那人声隐约、代表着修仙起点之一的——清河坊。
身影逐渐融入月色，步伐沉稳，踏上了真正的尘寰仙途。
（第一卷：凡尘一梦，末法余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