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够了吗？”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冰凌，瞬间冻结了雅间内残存的所有杀意与喧嚣。
那枯槁老者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溢出黑血，看向陈长生的眼神充满了极致恐惧，仿佛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的洪荒凶兽。仅存的那名法师刺客更是浑身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无形的恐怖压力扼住了他的咽喉，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楚山河持剑而立，周身剑意依旧激荡，但脸上已满是震撼与难以置信。他知道陈大哥很强，但强到如此地步——弹指间湮灭金丹后期巅峰的搏命一击——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这真的是金丹境能做到的吗？
苏瑶站在一旁，玉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敌人，而是被陈长生那深不见底的实力再次狠狠冲击了心神。她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惊疑，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陈长生目光平淡地扫过两名如待宰羔羊般的刺客，并无丝毫审问的兴趣。他抬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逸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没入两名刺客眉心。
两人身体同时剧烈一颤，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涣散，随即软软倒地，气息虽存，却已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意识彻底沉沦，只余下最本能的呼吸。
搜魂？还是某种更霸道的手段？楚山河与苏瑶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却不敢多问。
陈长生闭上眼，瞬息之后又睁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归于平静。他似乎已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冥殿外围执事，奉命追踪‘血钥’而来，所知有限。”他淡淡说了一句，算是解释。旋即目光扫过狼藉的雅间，“此地不宜久留。”
他袖袍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楚山河与苏瑶。
下一瞬，三人身影如同水纹般荡漾了一下，竟直接从原地消失不见！
并非高速移动，而是真正的、毫无烟火气的空间挪移！
几乎在他们消失的同一时间，茶苑的护卫和圣城巡逻队的气息已急速逼近破碎的雅间门口。
……
城西，迎仙苑，“听剑轩”庭院内。
灵泉潺潺，花木扶疏，与外界万宝天街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院中石桌旁，空间微微扭曲，陈长生、楚山河、苏瑶三人的身影悄然浮现，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楚山河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形，脸上还带着空间传送后的轻微眩晕和更大的震惊。苏瑶也是娇躯微晃，美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甚至没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就被从遥远的万宝天街直接带回了住处？这是何等神通？！
“坐。”
陈长生已自顾自地在石桌旁坐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套素雅的茶具，开始慢条斯理地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韵味，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楚山河与苏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悸未散和满腹疑云。两人依言坐下，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茶水很快煮沸，清香四溢，沁人心脾，似乎带着安神定魂的奇异效果。
陈长生为两人各斟上一杯，雾气氤氲，模糊了他平静的眉眼。
“尝尝，南荒古茶树的叶子，年份尚可，于静心凝神略有裨益。”
楚山河端起茶杯，牛饮而尽，只觉一股温润热流涌入四肢百骸，方才激斗消耗的灵力和紧绷的心神竟迅速平复下来，不由赞道：“好茶！”但他此刻哪有心思品茶，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长生，“陈大哥，刚才…”
陈长生抬手，止住了他的问话，目光扫过两人：“旧事已了，不必再提。说说你们吧。”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轻易地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彻底揭过。
楚山河一肚子问题被堵了回去，张了张嘴，看到陈长生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心中那份对陈长生的敬畏，无形中又加深了数层。
苏瑶心思玲珑，立刻明白陈长生不愿再多谈冥殿与自身之事。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压下心中的波澜，顺着陈长生的话头，轻声道：“前辈想听什么？”
“说说这数百年，你们如何走过。”陈长生语气平淡，如同长辈关心游历归来的子侄。
话题转移，院中的气氛终于稍稍缓和下来。
楚山河深吸一口气，豪迈之气重回眉宇，嘿然一笑：“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当年与陈大哥失散后，我和苏瑶被传到南疆边缘，那地方鸟不拉屎，妖兽却凶得很！我俩养好伤后，一边打听陈大哥你的消息，一边摸索着修行…”
他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这几百年的经历。从南疆丛林中的生死搏杀，到偶然发现古修洞府获得传承；从与人组队探索险地，到后来独当一面；从默默无闻到名震南荒，最终杀入天骄榜…
他的讲述带着他特有的豪爽与直接，说到险处眉飞色舞，说到快意时哈哈大笑，偶尔提及吃亏上当的糗事，也不遮掩，引得苏瑶掩唇轻笑。
陈长生静静听着，偶尔颔首，听到楚山河几次濒死突破、于绝境中领悟剑道真意时，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后来天地灵气越来越浓，高手越来越多，打架的机会也多了，打着打着，嘿，就打成这什么‘裂天剑尊’了！”楚山河挠挠头，说得轻松，但其中蕴含的血与火，却足以让常人胆寒。
“你那是打架打出来的？”苏瑶忍不住轻声吐槽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有一份不易察觉的骄傲。她接过话头，声音清冷了许多，但条理清晰，“山河勇猛精进，于战斗中悟道。我则更多依托阵法，探索古迹，与人交换心得。”
她讲述了自己如何从琉璃净土的残阵中领悟，如何修复上古传送阵得以远行，如何在一次古遗迹争夺中，以弱胜强，凭借一套自创的“星罗棋布阵”困住强敌，从而得了“瑶光仙子”的名号。
她的经历不像楚山河那般跌宕起伏、热血澎湃，却更显智慧与坚韧，于无声处听惊雷。
陈长生听得仔细，当苏瑶提到某处上古阵法的奇特构想时，他会偶尔插言一两句，往往直指核心，甚至提出更精妙的改进思路，让苏瑶美眸放光，获益匪浅，看向陈长生的目光愈发敬佩。
夕阳渐落，金色的余晖洒满庭院，为三人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楚山河不知从哪摸出几坛灵酒，拍开泥封，酒香醇厚扑鼻。
“光喝茶有什么意思！陈大哥，苏瑶，来尝尝这个！‘烈火焚’，南荒的特产，够劲！”他给三人都满上粗瓷大碗。
陈长生看着那清澈如水、却散发着灼热气息的酒液，微微一笑，并未拒绝。
楚山河端起酒碗，神情忽然变得郑重起来，看向陈长生，虎目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陈大哥，这第一碗，敬你！当年若无你点拨，我和苏瑶恐怕早已化成南荒的两堆枯骨！更别提有今日！大恩不言谢，我楚山河，干了！”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烧得他龇牙咧嘴，却畅快大笑。
苏瑶也端起酒碗，俏脸微红，眼神清澈而认真：“晚辈亦然。前辈昔日教诲，苏瑶永世不忘。”她不像楚山河那般豪饮，却也浅浅饮了一口，酒气上涌，更衬得她面若桃花。
陈长生看着眼前这两个已能独当一面、名动天下的“故人”，看着他们眼中那份未曾因岁月和实力而改变的真诚与敬重，平静的心湖中，终究是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涟漪。
他端起酒碗，并未多言，只是轻轻与他们碰了一下。
然后，将碗中那灼烈如火的灵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如烈火燎原，却又化作温润暖流，涤荡岁月尘埃。
“好酒。”他轻声道，嘴角那抹笑意，似乎真切了几分。
楚山河见状，更是开心，又拍开一坛：“哈哈！陈大哥喜欢就好！今晚不醉不归！”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星辰渐次点亮夜空。
庭院内，酒香弥漫，笑声渐起。
楚山河喝得兴起，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剑招，向陈长生请教；苏瑶微醺，脸颊绯红，也放下了平日清冷，话语多了起来，与陈长生讨论着阵法衍化之道…
陈长生大多时间静听，偶尔开口，字字珠玑。
月光洒落，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仿佛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隔阂与疏离，在这一碗碗烈酒，一句句闲谈中，悄然消融。
只剩下久别重逢的暖意，和无需言说的默契。
直到月挂中天。
楚山河早已醉倒在石桌上，鼾声如雷，嘴角还带着畅快的笑意。
苏瑶也伏在桌边，呼吸均匀，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沾染了星辉。
陈长生独自坐在月光下，杯中酒已冷。
他看着熟睡的两人，目光沉静如水。
许久，他轻轻放下酒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盛世…亦乱世。”
“你们的道，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越过庭院高墙，望向圣城最深沉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那无尽繁华之下，正在悄然涌动的…巨大暗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