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没有指纹,没有血迹,甚至没有脚印。
只有一具被精心打扮过的尸体,端坐在餐桌前,仿佛在享用最后的晚餐。
陈默盯着死者手腕上那串奇怪的数字,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谋杀,而是一场开幕仪式。
“他在向我们展示完美犯罪。”陈默轻声说,“而这只是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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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刑警队的办公室,总是弥漫着一股隔夜泡面、廉价速溶咖啡和打印机油墨混合的、疲惫而顽固的气味。凌晨三点,这种气味尤其浓重,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还在加班的人的肺叶上。
陈默坐在自己的工位里,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塑。台灯的光圈只勉强照亮他面前摊开的几份旧案卷宗,把他半边脸埋在阴影里,另外半边脸则被屏幕的冷光映得一片惨白。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将落未落。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仿佛要跟这满室的疲惫与陈旧纸张的气味一同凝固。
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鸣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亮起,“老李”两个字跳动闪烁。
陈默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开,落在手机上,停顿了大约两秒。他没有立刻接起,只是掐灭了烟头,那截长长的烟灰终于断裂,无声地跌落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然后,他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喂。”
“西林别苑,17栋。”老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被深夜和紧急情况淬炼过的干涩,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情况有点怪,你马上过来。”
“怪?”陈默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带着刚抽完烟的微哑。
“嗯。”老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发毛。”
“知道了。”陈默挂断电话,起身。动作不算快,但异常连贯,带着一种长期应对突发状况所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效率。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没关台灯,也没收拾桌上的卷宗,径直走向门口。
西林别苑是位于城市边缘的一个高档住宅区,以低密度、高绿化率和高私密性着称,房价不菲。凌晨时分,小区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景观植物叶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回响。17栋是一栋独立的现代风格三层别墅,黑白色调,线条利落,此刻却被红蓝闪烁的警灯赋予了某种不真实的、戏剧性的色彩。
警戒线已经拉起,将好奇与不安隔绝在外。穿着制服的民警在周围维持秩序,技术中队的车辆停在路边,车顶的照明灯将别墅门口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陈默矮身穿过警戒线,对朝他点头示意的民警略一回应,径直走进别墅院落。空气中弥漫着夜晚植物清冷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别墅内部的异样感。
老李就站在玄关入口处,身材敦实,像一堵能挡住所有风雨的墙。他穿着便服,外面套了件多功能警用背心,脸上带着熬夜留下的油光和疲惫,但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锐利如鹰。他看到陈默,招了招手。
“来了。”老李的声音压低了些,“里面。”
陈默没说话,接过旁边技术队员递来的鞋套、头套和手套,一丝不苟地穿戴好,然后才跟着老李迈入玄关。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度。别墅内部的中央空调似乎开得很足,一股凉意包裹上来,驱散了门外夜的微凉。然后,是气味。没有预想中的血腥,也没有腐败的气息,只有一种过于洁净的、带着消毒水和柠檬清新剂混合的味道,标准得像星级酒店的客房。
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均匀地洒满开阔的客厅、餐厅区域。一切都井井有条。米白色的沙发靠垫摆放得整齐划一,茶几光可鉴人,上面连一个水杯指纹都没有。光洁的深色木地板上,看不到任何泥土、脚印或者拖拽的痕迹。整个空间,整洁,奢华,却缺乏人居住该有的“生气”,像开发商精心布置的样板间,或者…一个刚刚被彻底清理过的舞台。
“死者叫赵伟强,四十二岁,本地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老李一边引着陈默往里走,一边低声介绍初步情况,“是他妻子发现的。她昨晚回娘家了,刚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陈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沙发,书架,电视柜……所有物品的边角都对齐得一丝不苟。他的视线最终落向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餐厅。
然后,他看到了。
餐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足够容纳八人的长方形实木餐桌。桌上铺着浆洗熨烫得笔挺的雪白桌布。餐桌的主位,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但此刻漆黑一片的后院),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白衬衫,系着暗红色领带的男性。他坐姿极其端正,后背挺直,双手自然垂放在铺着白色餐巾的大腿上。他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甚至能看出打发蜡定型的痕迹。他的面部经过了明显的化妆,肤色均匀,脸颊甚至还打了淡淡的腮红,嘴唇也涂了无色的润唇膏,使其看起来……不那么像死人。
他面前的餐位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瓷餐盘,锃亮的银质刀叉按照西餐礼仪规矩地放在两侧。餐盘是空的。但在餐桌的中央,靠近死者的这一侧,摆放着一个银质的烛台,三根白色的长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扭曲凝固的烛泪堆积在烛台上。
死者就那样“坐”在那里,仿佛只是宴席中途稍事休息,或者……在等待下一道菜的到来。
陈默的脚步没有停顿,但速度明显放慢了。他走到餐桌侧方,保持着一个不至于破坏现场,又能清晰观察的距离。
老李跟在他身边,声音压得更低:“看到了?就像在……吃晚饭。”
陈默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从死者过于工整的发型,滑到那身显然精心挑选并熨烫过的西装,再到那修饰过的面容,最后,落在那双放在大腿上的手。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净。在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而在手表金属表带的内侧,紧贴着苍白的皮肤,似乎用黑色的记号笔一类的东西,写下了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