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不急于上前搏杀,只是不断调动着周围的士卒,封死他每一个可能的逃生路线。
就在张飞心神动摇之时,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猛然炸响!
“休伤我主,纳命来!”
循声望去,只见那年轻将领如出膛的炮弹般,笔直地朝他冲来。
来人手持一口沉重的古锭刀,双目赤红如血。
是甘宁!
他看到了主公吕布力竭坠马,那股怒火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想他主公吕布,纵横天下无人能敌,竟因拜访那诸葛亮而落得如此险境,此刻因力竭被一黑脸匹夫击落下马,若不是提前安排好了援兵,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在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个让他主公蒙受奇耻大辱的黑脸大汉!
“翼德小心!”后方的赵云一声惊呼。
他与正被文丑死死缠住,眼见甘宁携雷霆之怒直扑已是强弩之末的张飞,心头焦躁轰然爆发。
赵云一杆龙胆亮银枪舞得泼水不进,枪尖幻化出万点寒星,试图逼退文丑,杀开一条血路。
可文丑亦是河北名将,此刻主公遇险,打定主意要拖住赵云,任凭赵云枪法如何精妙,他只用一柄大刀硬劈硬挡,以力破巧,一时间竟让赵云难以寸进。
赵云急得双眼通红,命麾下骑兵冲阵掩护张飞,可被吕军的骑兵死死咬住不得脱身。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甘宁带着一队骑兵离张飞越来越近。
而另一边,甘宁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手中长槊猛地向前一指:“围杀他!”
早已蓄势待发的十几名近卫狼骑一拥而上。
这些人都是吕布麾下嫡系亲兵,看到主公遇险早已是怒火中烧,此刻他们配合默契,攻势狠辣刁钻。
刀光剑影瞬间将张飞笼罩,攻势凌厉如潮,专门朝着他防御的空隙和旧伤处招呼。
“滚开!”
张飞爆喝一声,丈八蛇矛横扫而出,强行逼退了身前的两人。
可他刚一发力,后腰便是一凉,一名小校的环首刀已在他腰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让他身形一滞,紧接着,一支淬了毒的短矢“噗”地一声,狠狠钉入他的左肩。
“啊——!”
剧痛与麻痹感瞬间传遍半边身子,张飞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想他张翼德纵横沙场多年,何曾受过这等伤势!
他奋力挥舞蛇矛,状若疯魔,每一次横扫都能带走一两名士卒的性命,但更多的兵刃却在他身上留下了新的伤痕。
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数十道伤口中涌出,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视野也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赵云麾下的骑兵付出惨痛的代价后终于是赶了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三将军快走!我们来为你断后!”
为首校尉的脸上写满了决然,明知自己绝非甘宁的对手,却依旧挺起胸膛,挥刀迎向了那策马而来的死神。
甘宁看着这个螳臂当车的身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不自量力。”
冰冷的四个字吐出,甘宁座下战马速度不减,收起古锭刀,抽出背后吕布为麾下骑兵打造的新武器——长槊,后发先至。
“铛!”
一声脆响,校尉手中的战刀应声而断。
他脸上的决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
他只看到那冰冷的槊尖在自己瞳孔中急速放大。
“噗嗤!”
长槊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的胸膛。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校尉的身体被长槊的巨力高高挑起,随即被甘宁嫌恶地一甩,如同一件破烂的麻袋般重重摔落在地,溅起一篷血泥。
一招,毙命。
乱世之中,忠勇者的悲壮,有时就是这般无力。
张飞目眦欲裂,正欲驱马逃离。
可甘宁的刀,已经到了。
“死!”
甘宁一刀劈下,带着无尽的怒火。
张飞下意识地举矛格挡,可力竭的他如何挡得住盛怒的甘宁?
“当”的一声巨响,丈八蛇矛被远远震飞。
张飞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震落下马,一屁股坐倒在地。
紧接着,一支早已瞄准他的冷箭呼啸而至,正中他的大腿。
“三弟!”
姗姗来迟的关羽嘶吼一声。
他那张枣红色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凤目圆睁,青龙偃月刀在人群中劈开一条血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赵云亦在此刻拼着左臂被划伤的代价,一枪逼退文丑,策马赶到,飞身下马扑向倒地的张飞。
两人一左一右,拼死将浑身是血、已然昏迷的张飞架起,拖上赵云的战马。
“想走?把命留下!”文丑与甘宁怒吼着追来。
甘宁冷眼看着这一切,缓缓举起了手。
他身后的弓弩手再次举起了手中的连弩。
“撤!”
关羽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一刀逼退追兵,调转马头,与赵云一前一后,护着马上昏死过去的张飞,朝着后方狼狈奔逃。
身后,是甘宁麾下将士震天的欢呼,以及甘宁那夹杂着怨毒的怒吼,在夜风中远远传来:
“刘备!关羽!张飞!此仇不报,至死方休——!”
喊杀声与欢呼声渐渐远去,战场上,恢复一些体力的吕布,平静地看着那三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没有下令追击,诸葛亮已然归附刘备,此行已经没有了意义,此刻最重要的是先回徐州。
甘宁一脸关切的凑上前来:“主公,眼下诸葛亮归附刘备,此地不宜久留!”
吕布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望向了许昌的方向。
他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掠过一抹深沉的思虑。
……
许昌宫殿内,灯火通明,此刻充满了肃杀之气。
曹操高踞主位,指节轻轻叩击着案几,目光锁定着阶下那个刚刚踏入殿中的身影。
那人一袭青衫,身形瘦削,正是刘备的使者,孙乾。
他孤身一人,面对着满堂曹魏猛将,却不见丝毫怯懦,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孙乾,”曹操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刘玄德投靠袁绍,袁绍兵败后他如丧家之犬。
现在又在荆州搅风搅雨,前段时日截杀吕布不成还差点把自己的结拜兄弟搭进去,现在竟还有胆遣你前来。说吧,他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夏侯惇、许褚之流的悍将脸上便泛起狞笑,看向孙乾的眼神,如同看待砧板上的鱼肉。
孙乾环视一周,将所有轻蔑与威胁尽收眼底,随即对着曹操长揖及地,动作从容不迫。
“孙乾参见曹丞相。我家主公刘皇叔是不忍荆州百姓再遭战火,方才暂避锋芒。丞相以雷霆之势击溃袁邵,匡扶汉室,功盖当世,我家主公亦是钦佩万分。”
这番话听似恭维,却字字暗藏机锋。
“刘皇叔”三字,是在提醒曹操,刘备乃汉室宗亲,名正言顺;“暂避锋芒”四字,则将狼狈逃窜说成了仁德之举。
曹操眼角微微一抽,他听出了那份不卑不亢之下的讥讽。
“好一个暂避锋芒!玄德倒是总能为自己的无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
孙乾直起身,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曹操的审视,声音陡然拔高:“丞相此言差矣!我家主公辗转半生,所行之事皆为兴复汉室,何曾有过半分私心?
反倒是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口称汉臣,实为汉贼,名为匡扶社稷,实则权欲熏心,将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曹操口中炸响,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案上的酒爵与竹简齐齐跳起。
殿内温度骤降,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孙乾。
“唰啦!”
数十名武将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手按剑柄,冰冷的金属摩擦声连成一片,一道道凶戾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孙乾。
只要曹操一声令下,这个不知死活的使者立刻就会被剁成肉泥。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烛火的跳动都变得迟缓。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之中,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
孙乾仰天大笑,笑声清朗而洪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快意。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
曹操的怒火被这笑声硬生生堵在胸口,脸色由红转青,他死死盯着孙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笑,什,么?”
孙乾终于止住笑,但嘴角依然挂着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掸了掸衣袖,仿佛刚才那滔天的威压不过是拂去了些许尘土。
“我笑我家主公料事如神,竟将丞相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哦?”曹操眯起了眼睛,心中的杀意暂时被强烈的好奇所压制,“玄德说了什么?”
“我家主公临行前曾对乾言道:‘此去许昌,你尽管直言。曹孟德若闻我名而色变,闻我败而喜,是为常态。但你若戳中其心中最隐秘的恐惧,他必定会暴怒失态,杀机毕露。’”孙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恐惧?”曹操冷笑一声,“这天下,还有何事能让孤感到恐惧?”
孙乾向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使者,而是一位洞悉人心的谋士。
“丞相真的没有恐惧吗?丞相北征袁邵,大获全胜,看似风光无限,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难道就不会惊觉背后凉飕飕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东方,“丞相的兖州、豫州,富庶繁华,乃是丞相的根基所在。可如今,这片根基之地,正卧着一头饥肠辘辘的恶狼啊!”
“吕布!”
不知是谁失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殿内瞬间陷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的寂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么此刻,就是被点破心事后的死寂。
孙乾的声音如同魔咒,继续在殿内回响:“没错,正是吕奉先!丞相大军在外,许昌空虚,吕布那反复无常的豺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丞相的后背。
他若此时提兵来袭,断丞相归路,取丞相基业,丞相这北伐的赫赫战功,岂不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笑话?”
他死死盯着曹操,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丞相的震怒,并非因为我的无礼,而是因为我的话,精准地踩中了你那根最脆弱、最不敢触碰的神经!你不是想杀我,你是想堵住我这张说出你心事的嘴!”
“你……”曹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脸色由青转白,呼吸变得粗重,按在案几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乾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剥开了他所有胜利的伪装,将他内心最深处的焦虑与忌惮血淋淋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一代枭雄,竟被一个败军之将的使者逼到了失控的边缘。
“丞相!不可为此贼子言语所激!”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只见文官队列中,谋士程昱大步走出,对着曹操深深一躬,随即怒视孙乾:
“好个伶牙俐齿的孙乾!你抛出吕布之患,大肆渲染,无非是想动摇我军心,乱丞相决策!此乃攻心之计,诛心之言!丞相英明,岂能中此等粗浅的离间之计!”
程昱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曹操几近燃烧的理智上。
他身后的荀攸、郭嘉等人也纷纷投来赞同和劝谏的目光。
武将们虽然听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明白程昱是在维护曹操,一时间,殿内文武同仇敌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始终静立于角落,仿佛与这喧嚣殿堂格格不入的年轻文士,缓缓抬起了头。
他面容俊秀,眼神深邃沉稳。
他正是司马懿。
他从队列中走出,动作不疾不徐,先是对着曹操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孙乾,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孙先生此来,恐怕不只是为了逞一番口舌之快,用言语来激怒丞相吧?”
司马懿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程昱的激动,也没有武将的杀伐之气,却像一股清泉,瞬间让殿内焦躁的气氛沉淀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司马懿不理会众人的注视,只是看着孙乾,缓缓说道:
“刘皇叔既然能料到丞相会因吕布之事而动怒,那他派先生来,冒着被斩杀的奇险,绝不可能只为了一句警告。警告是虚,其后的图谋才是实。
若我所料不差,先生要献上的东西,现在才准备拿出来吧?”
他的话,点醒了所有人。
程昱等人恍然大悟,看向孙乾的眼神变得更加警惕和凝重。
是啊,刘备不是傻子,孙乾也不是疯子。
费这么大劲,冒这么大风险,只是为了来骂曹操一顿然后送死?
这不合逻辑。
唯一的解释是,这一切都只是铺垫。
曹操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终于恢复了深沉的理智。
北方袁绍虽败,可其子嗣袁尚却是个有才干的人,硬生生稳住了冀州的局面,是心腹大患,必须铲除;东边的吕布坐拥徐州,又抢了青州,虽未有向北动兵的迹象,但也不得不防。
先打谁,后打谁,这个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战略难题,今天竟被一个敌方的使者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摆上了台面。
他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都在等待着他的决断。
是斩了孙乾,将这扰乱军心的声音彻底抹去,还是……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场关乎北方霸权归属,甚至可能决定天下走向的战略转折,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中,悄然酝酿。
孙乾感受到了曹操目光的变化他迎着曹操和满朝文武的目光,再次躬身一揖,声音沉稳而充满诱惑力。
“司马先生所言极是。我家主公深知丞相之忧,亦知吕布乃天下之害。故遣乾前来,非为呈口舌之利,实为献破局之策。”
他顿了顿,卖足了关子,直到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到了顶点,才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策,非我主公一人之智,而是由一位卧龙之才所设。我家主公说,只要丞相愿意听,此计一出,可保丞相……一战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