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太郎快步穿梭在码头杂乱的人群中。
他先是找到了那个正准备蹲在货箱旁喝水休息的黝黑工人。
看到山本太郎去而复返，工人有些诧异。
“大叔！”
山本太郎跑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先是郑重地鞠了一躬，“刚才真是对不起！骗了您！”
工人愣住了，拿着饭团的手僵在半空：“小……小哥，你这是……”
山本太郎直起身，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大叔实话跟您说，我们不是真的没饭吃。我们是湘北高校的学生，正在进行一项社会行为观察活动，就是想看看在困境中人们会如何反应。刚才……是我们不对，利用了您的善良。”
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数出十张一万日元的钞票，双手捧着递到工人面前：“这是学校给我们的调研经费，也是我们对您这份宝贵善意的感谢和补偿！请您务必收下！”
看着那厚厚一沓钞票，工人彻底懵了，连连摆手，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慌乱和质朴：“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就是几个饭团而已，不值什么钱！你们学生娃娃也不容易，快把钱收起来！”
“大叔！您听我说！”
山本太郎语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这不仅仅是饭团的钱！您给的是一份信任，一份在冷漠世界里难得的温暖！这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如果您不收下，我心里会一直过意不去！求您了，收下吧！”
他再次深深鞠躬。
看着山本太郎那真挚甚至有些执拗的眼神，工人犹豫了很久，最终用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十万日元，仿佛接过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哽咽：“谢……谢谢……小哥，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啊……”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大叔。”
山本太郎看着工人，发自内心地说道，“正是因为世界上还有像您这样善良的人存在，这个有时候看起来很糟糕的世界才让人觉得还值得被爱，还值得我们去努力变得更好。”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工人，山本太郎又找到了那个在巷子口抽烟的花衬衫小伙。
小伙看到他，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钱不够？”
山本太郎同样先是一个鞠躬，然后解释了缘由，并拿出了十万日元。
“我靠！十万？！”
小伙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他狐疑地打量着山本太郎，“你小子没耍我吧？什么狗屁社会观察？骗鬼呢？”
“大哥，我说的是真的！”
山本太郎眼神清澈，“您刚才骂归骂，但还是把辛苦赚来的钱分给了我们。这份心意比钱更重要。这十万是谢礼，也是歉意。”
小伙盯着山本太郎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一把抓过钞票，数也没数就塞进了裤兜：“行！你小子有点意思！这钱我收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我叫小井太郎，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我一般都在这打工。”
“不需要漂亮话。”山本太郎也笑了，“您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谢谢您！”
山本太郎离开后，迎面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山本……同学……”
他回头一看是松续继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手里还捧着那个铝制饭盒。
山本太郎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饭盒还没还给大叔呢。
他只能带着松续继武又找到了黝黑大叔。
松续继武走到那位工人面前，将饭盒郑重地递还回去。
然后对着这位浑身油污、看起来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底层劳动者深深地鞠了近乎九十度地一躬。
他久久没有起身。
“这位先生……对不起……”
松续继武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浓浓的愧疚和感激。
当他直起身时，眼角隐约有些湿润。
他掏出自己的钱包，将里面所有的现金。
大概也有一两万日元，不由分说地要塞给那位工人。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
工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像是被烫到一样，“这位同学您太客气了！刚才这位小兄弟已经给得够多了！我虽然穷，但也不能这么贪得无厌啊！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要！”
山本太郎：？？？
松续继武这老货虽然保养的不错，但看起来起步也有三十岁了。
同学？
大叔你莫非是近视眼吧。
看着工人那惶恐而坚定的拒绝，松续继武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了看手中的钞票，又看了看工人那质朴甚至有些惶恐的脸，最终缓缓地将钱收回。
他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能够衡量和回报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地走着，与来时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
“山本同学……”
最终还是松续继武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明悟。
“今天……谢谢你。”
山本太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松续继武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我以前一直待在书房和教室里，读着先贤的着作，研究着宏大的理论，自以为洞悉了社会的本质。”
“我鄙视那些不思进取的人，轻视那些挣扎在底层的人，认为他们之所以过得不好，全是自身不够努力、思想不够深刻的原因……现在看来，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自嘲：“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确实需要精英，需要那些推动科技、创造财富、引领思潮的人。他们让城市更繁华，让生活更便捷。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码头的方向，那里仍有工人在忙碌，“但是真正支撑起这个世界最基础的温度，维系着人性最基本底线的，恰恰是这些我们平时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的普通人。是他们在用最朴素的行动，诠释着什么叫做善良，什么叫做仗义。”
山本太郎静静地听着，他没想到这位古板的老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点了点头，补充道：“精英决定了社会的高度，但底层的善良决定了社会的底线。”
“一个只有高度没有底线的社会是冰冷的，也是危险的。”
松续继武浑身一震，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精英决定高度……善良决定底线……说得太好了……”
他看向山本太郎的眼神，已经彻底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和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钦佩的审视。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山本同学，关于两个星期后的社会考试……我有个想法。”
“嗯？”
山本太郎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正题来了！
难道他良心发现，要直接给我答案？
只听松续继武认真地说道：“我准备把这次社会考试的常规论述题改掉。不以那些宏大的政治经济议题为题，而是……以我们今天看到的、感受到的为主题。”
“题目就叫——《平凡中的善良》。”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眼神也亮了起来：“对！就让高一到高三的所有学生都围绕这个题目，写一篇两千字的论述文！让他们去观察，去思考，去书写身边那些平凡的、微小的，却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善意！”
“这比让他们背诵那些枯燥的理论，要有意义得多！”
“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他说完，充满期待地看向山本太郎。
那神情完全像是在征求一位知己的意见，浑然忘了对方只是一个他曾经看不起的差生。
山本太郎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妈呀！
湘北高校的社会考试题目居然需要经过我山本太郎的批准了？
这待遇简直比校长还牛逼啊！
哇哈哈哈！
不过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努力维持着一副孺子可教的深沉表情。
老小子微微颔首，用一副世外高人的口吻说道：“嗯……以平凡中的善良为题……聚焦微观，折射宏观，于无声处听惊雷……不错，不错，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