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
上学,雕刻,在RiNG做调音师。
佑天寺若麦没有再拉着他去面试,转而一头扎进了她的视频创作里,偶尔会在Line上发来几张缩略图草稿问他意见,或者抱怨剪辑软件又卡死了。
晴用简单的文字回复,保持着距离,却又没有完全切断联系。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RiNG咖啡厅。
晴坐在老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凛凛子给他留的洋甘菊茶。
距离他轮班还有一段时间。
椎名立希端着托盘从后厨出来,把一杯摩卡重重放在一位客人桌上,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
晴注意到她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在她白嫩的脸上清晰可见。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了。
最近几次编曲的线上指导,立希的问题变得格外多,而且常常是在深夜发来。
她的语气也比平时更冲,带着一股咬牙硬撑的劲头。
立希送完咖啡,没回柜台,而是抱着空托盘,靠在墙边,眉头紧锁,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连晴看向她的目光都没察觉。
晴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在Line上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还好吗?】
立希感觉到手机震动,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来,看到发信人名字时愣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晴的方向,对上他平静的目光。
她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
【死不了。】
晴看着屏幕,没有就此打住。
他继续打字。
【黑眼圈,很重。编曲,遇到难题了?】
立希看着这条消息,嘴唇抿得更紧了。
她像是想反驳,但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打字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忙。】
晴知道她在硬撑。他想了想,直接问道:
【是乐队的事?】
立希盯着这几个字,沉默了好一会儿。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衬得她这边的低气压更加明显。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抵抗,或者说,积压的压力需要一个小小的出口。
她端着托盘,走到晴的对面坐下,把托盘放在一边,双手环胸,语气沉闷地开口:
“凛凛子姐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拼盘演出。”
晴点了点头,示意她在听。
“只唱一首歌。”
立希继续说,声音干巴巴的,
“素世那家伙,不想弹《春日影》。”
晴微微挑眉。
这倒是有点意外。
素世一直以来都在试图维系与过去的连接,拒绝演奏crychic的曲子,不像她的作风。
除非...她有别的打算,或者,这首歌对她来说有了不同的意义。
“所以,要新歌。”
立希吐出一口气,疲惫感难以掩饰,
“灯的歌词...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是那样,碎碎的,但感觉...比之前的有力量一点。”
她顿了顿,眉头皱得更深。
“但我这边的编曲...卡住了。”
她开始列举问题,语速加快,带着焦躁:
“爱音那家伙,节奏吉他根本跟不上复杂的编排!”
“稍微难一点的转换就手忙脚乱,我得把她的部分改得超级简单,像幼儿教材一样!”
“这样整体听起来就太平了,根本没劲!”
“要乐奈!”
提到这个名字,立希有点咬牙切齿,
“她倒是弹得好,可她根本不受控制!”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排练经常不见人影!”
“写好的谱子她看心情改,加一堆即兴,搞得其他人根本没法配合!”
“我自己这边......”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挫败,
“鼓的编排还好,但整体的结构,吉他和贝斯的配合...总觉得不对。”
“想要做出有疾走感又不失细腻的曲子,比想象中难太多了。”
她说完,耗尽了力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晴安静地听着。
他能想象出那个混乱的排练场景——
爱音的手忙脚乱,乐奈的我行我素,素世或许在温和地调解但效果有限,灯在麦克风前因为配合不畅而更加紧张......
而立希,试图用她暴躁的方式将这一切拧合在一起,结果只是让自己精疲力尽。
他看着她眼下的青黑,知道她肯定熬了好几个夜晚在修改编曲,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一会儿。
立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跟你抱怨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你又不能上台帮我们弹。
晴没有在意她的话。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笔,翻到新的一页,低头写了起来。
立希睁开眼,看着他写字的样子,有些疑惑。
写完后,晴将本子推到她面前。
上面工整地写着:
【主旋律和基础和弦进行,我来编。剩下的结构、鼓点、贝斯线和节奏吉他的简化,你自己来。怎么样?】
立希愣住了。
她看着那行字,又抬头看看晴。
他愿意帮忙?
而且不是全盘接手,只是负责最核心、也最耗费灵感的部分——主旋律和和弦骨架。
这能极大减轻她的负担,让她能把精力集中在如何让爱音和乐奈能够顺利演奏上,以及构建歌曲的框架和律动。
这几乎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但是......
立希的骄傲让她有些犹豫。
她不想完全依赖别人,尤其是晴。
她找他学编曲,就是想靠自己。
晴看着她脸上挣扎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拿回本子,又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的,我编曲,很快。】
这倒是实话。
在crychic时期,他的效率就极高。
立希看着这句近乎“炫耀”但又陈述事实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瞪了晴一眼,但眼神里的抗拒少了很多。
她知道他在关心她,用他那种沉默又别扭的方式。
他看出了她的极限,递过来一根绳子,却没有直接把她拉上去,而是把另一端也交到了她手里。
她沉默着,内心在“靠自己”的倔强和“想要做好”的责任感之间拉扯。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别开脸,声音有些生硬:
“不用全部。主旋律和...前半部分的和弦你来。后半部分,还有所有的编排,我自己弄。”
她妥协了,但只妥协了一半。
她接受了帮助,却固执地保留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战场。
晴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点了点头。
【好。】
他写下这个字,算是达成了协议。
立希像是完成了一场战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转回头,表情严肃地警告他:
“喂!别编得太复杂!要考虑爱音那个笨蛋的水平!”
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
立希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自然,
“谢了。”
说完,她立刻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托盘,头也不回地走向柜台。
晴看着她的背影,将速写本收回包里。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花草茶,喝了一口。
帮助立希,和是否动用家族资源帮助若麦,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在音乐层面上的互助,是他熟悉且愿意涉足的领域。
而且,他大概能猜到立希坚持要自己完成一半编曲的原因。
她不仅仅是想做好这次演出。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crychic解散时那份“除了敲鼓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他理解这种心情。
就像他,只能用石头和音乐,来表达无法说出口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