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若叶！”
一个有些熟悉、带着点急躁意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像一道绳索，绊住了他的脚步。
是立希的声音。
他僵在原地，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
他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
立希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抱在胸前，眉头习惯性地微皱着，眼神有些游移，似乎也不太自在。
她旁边没有凛凛子。
“那个......”
立希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杯子上，又飞快地移开，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点别扭：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若叶晴愣住了，眼里闪过清晰的茫然。
请他...喝东西？
为什么？
立希看他没反应，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更像是在发呆，不由得有些气闷。
跟这家伙交流真是费劲！
“就是...久别重逢？或者...算是见面礼？”
她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语气有点硬邦邦的：
“你喜欢喝什么？咖啡？果汁？还是...茶？”
最后那个“茶”字说出来时，她注意到若叶晴的眼睛亮了一下。
非常非常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她正死死盯着他的脸，几乎不可能发现。
他喜欢茶？
立希心里一动，试探性地补充道：
“我们这里有花茶，今天好像有洋甘菊和...嗯...薰衣草？”
若叶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几秒钟。
然后，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伸出食指，轻轻指了指立希，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咖啡厅的方向，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
【你和我，一起去喝？】
立希看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啊，对，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
若叶晴站在原地，又思考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是清晰可见的点头。
他迈开脚步，跟着立希往回走向咖啡厅。
步伐比刚才慢了很多，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立希走在前面，感觉后背有点僵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他，还提出要请他喝东西。
大概...只是觉得那样彻底被无视有点不甘心？
或者，是想看看这个闷葫芦到底能有多难沟通？
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少年。
他低着头，浅绿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看不清表情。
真是个别扭又麻烦的家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至少他喜欢花茶这一点，算是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立希将饮品单推到若叶晴面前，手指点了点花茶那一栏：“选一个吧。”
若叶晴没有看单子，只是抬起头，用目光在立希和单子之间来回扫了一下，带着询问。
【你帮我选？】
立希看懂了他的意思，有点意外，随即指了指洋甘菊：
“这个吧，比较安神。”
若叶晴轻轻点了点头。
立希起身去点单，很快端回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和一杯摩卡咖啡。
洋甘菊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若叶晴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低头看着杯中淡黄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部分表情。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安静地坐着。
立希用勺子搅动着自己那杯咖啡，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安静的雕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立希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开口，尽管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单向对话。
“那个...你在这里做调音师，做了多久了？”
若叶晴闻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杯子，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了那个熟悉的速写本和短铅笔。
他低头写字的时候非常专注。
很快，他写完，将本子转向立希。
【半年左右。】
字迹依旧工整清晰。
“哦.......”
立希应了一声，努力寻找下一个话题：
“工作...难吗？”
若叶晴摇了摇头。表示不难。
“这样啊...”
立希感觉对话又要陷入僵局。
她抿了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
她注意到他的杯子没有动过：
“茶...不合口味吗？”
若叶晴再次摇头。
他拿起杯子，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然后才小小地啜了一口。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猫一样的谨慎。
放下杯子后，他犹豫了一下，又重新拿起了速写本和笔。
立希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以为他终于要主动说点什么了。
他低头写了一会儿，然后将本子推过来。
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茶，椎名。】
立希看着那个称呼，动作顿住了。
椎名。
她最讨厌的称呼。
一股熟悉的烦躁感瞬间涌了上来，堵在胸口。
她应该生气的，应该立刻纠正他，甚至可能像平时那样直接吼出来。
但是......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一脸平静、甚至带着点写完字后完成任务般的放松感的少年。
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恶意，只有纯粹的陈述。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称呼对她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按照他所以为的“正确”方式在书写。
对着这样一张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呆板到近乎笨拙的脸，她那点火气就像撞在了柔软的棉花上，噗嗤一下，泄掉了大半。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跟这种连打招呼都难以解读的家伙，生气好像都显得自己很蠢。
“立希。”
她开口，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疲惫：
“叫我立希就好。”
她用手指点了点本子上“椎名”那两个字，然后摇了摇头，语气算不上温和，但也没有很凶：
“我不喜欢被叫椎名。”
若叶晴看着她，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困惑。
他眨了眨眼，思考为什么会有不喜欢自己姓氏的人。
但他没有追问。
他拿起铅笔，在本子上“椎名”两个字上轻轻划了两道横线，表示作废。
然后，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下了“立希”两个字。
写完后，他抬起头，看向她，确认这样是否正确。
立希看着那句被修正的话，心里那点残留的不爽也彻底消失了。
她甚至有点想笑。
“对，立希。”
她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次感觉没那么苦了：
“以后就这么叫。”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不喜欢被叫“椎名”。
那段关于优秀姐姐的阴影，那些被拿来比较的窒息感，是她不想对任何人，尤其是对这个看起来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前队友提及的。
若叶晴松了口气，也再次捧起了他的花茶杯。
窗外的街道上车流不息，咖啡厅里弥漫着咖啡豆和花草茶的香气。
两人之间依旧沉默居多，但那种紧绷的、令人不适的尴尬感，也悄然融化了一些。
至少，立希觉得，知道这家伙不是故意无视她，只是真的...很不擅长这些，让她感觉稍微好受了点。
虽然交流起来还是费劲得要命。
她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以后的日子，看来得有点耐心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