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四月二十。京师,内阁值房。
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金砖地上,却照不暖这间大明最高权力机构里的森森寒意。 内阁首辅叶向高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那根刚刚竖起来的、挂着几根铜线的木杆。
那木杆一直延伸进乾清宫深处,就像是一根刺,扎在所有文官的心头。
“首辅大人。” 次辅韩爌放下手中的笔,声音沙哑且透着深深的疲惫: “兵部尚书张鹤鸣已经下狱三天了。听说……锦衣卫连刑都没用,只是把那张所谓‘电报’往他面前一拍,他就全招了。昨晚,兵部又有两个侍郎、三个郎中被东厂带走,说是‘核查空饷’。”
叶向高长叹一口气,放下了茶盏: “韩大人,你还没看明白吗?皇上要查的,哪里是空饷?” “皇上这是在收权啊。”
老首辅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到那根木杆前,指着那根在风中微微颤抖的铜线: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远’,靠的是‘慢’**。” “因为远,边关的消息我们可以润色;因为慢,朝廷的旨意他们可以推脱。” “但这根线……”
叶向高眼中流露出一丝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 “它把几千里的路程抹平了。皇上坐在深宫里,动动手指,就能知道山海关今天刮什么风,吃了什么饭。” “甚至连咱们在内阁商量了什么,还没等奏折递上去,皇上那边可能就已经知道了。” “这哪里是铜线?这是悬在咱们头顶上的天雷啊!”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体乾,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不用朱砂、而是用墨笔写在窄纸条上的“圣谕”。
“各位阁老,皇爷有旨。” 王体乾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那上面是刚刚从辽东发回来的电报译文: “李少保奏报,辽西走廊积雪已化,铁路铺设至锦州城下。但他发现锦州旧城残破,且地基被建奴破坏,原定的修补计划不可行。” “李少保请旨:废弃旧城,依山傍水,用‘水硬灰’(水泥)重铸一座**‘新锦州’**。需银三十万两,水泥五万包。”
“三十万两?!”韩爌眉头一皱,刚想按惯例反驳“国库空虚,宜缓图之”。
王体乾却直接打断了他,阴恻恻地说道: “皇爷说了,这折子不用内阁票拟了。皇爷已经**‘回电’**同意了。” “皇爷让咋家来,是通知户部,明日午时前,把银子拨到格物院的账上。若是晚了一个时辰……” 王体乾指了指窗外那根线: “李少保那边发个电报回来告状,皇爷可是马上就能知道的。”
叶向高和韩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内阁的**“票拟权”(建议权),在电报这种即时通讯面前,变成了一张废纸。 皇帝绕过了文官体系,直接指挥前线,直接调拨财政。 这是独裁**。 但这又是大明律法赋予皇帝的权力,只是以前皇帝做不到,现在,李苏帮他做到了。
“臣……领旨。” 叶向高弯下了曾经挺直的脊梁。 他知道,文官集团钳制皇权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
乾清宫,东暖阁。
朱由校正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坐在电报机前。 他甚至学会了简单的摩尔斯电码(汉字编码版),正笨拙地按动着铜键。
“滴——滴滴——”
“皇爷,李大人回电了。” 专门负责译码的小太监兴奋地捧着纸条: “李大人说:‘谢陛下信任。锦州若成,则辽阳可望。臣必为陛下,把这道钢铁防线,推到努尔哈赤的鼻子底下。’”
“哈哈哈!好!好一个推到鼻子底下!” 朱由校大笑,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他看着那台冰冷的机器,抚摸着那些铜线。 以前,他觉得坐在龙椅上像个孤家寡人,被大臣们用谎言编织的网包围着。 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趴在蛛网中心的蜘蛛。这根铜线,就是他的蛛丝。天下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顺着蛛丝传到他的指尖。
“魏大伴。” 朱由校突然开口,声音变得冷酷: “李苏在前线筑城,朝里总有些苍蝇嗡嗡叫,烦人。” “你去查查,最近谁在背后非议‘电报’是妖术的?” “查到一个,抓一个。不用审了,直接发配去锦州……修城墙。”
“老奴遵旨。”魏忠贤跪在地上,心中对那位远在辽东的李少保,敬畏更深了一层。 人在千里之外,却能借皇帝的手,清理朝堂。 这才是真正的权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