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圆形入口嵌在扭曲的金属岩壁上,边缘异常光滑,像是用某种极高能量瞬间熔融切割而成,与周围粗暴的战争伤痕形成鲜明对比。直径约十米,内部是绝对的黑暗,连远处恒星的光芒似乎都被其吞噬,无法照亮分毫。
苏晚晴的净化之力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向洞口方向流淌,在她周身形成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那感应既非对“污染”的抗拒,也非对“秩序”的亲和,而是一种更本源、更古老的共鸣,仿佛某种沉睡的血脉在呼唤同源。
“这感觉……”苏晚晴微微蹙眉,指尖萦绕的净化光丝轻轻震颤,“像是……在‘灵能本源海’边缘时的那种感应,但更具体,更……迫切。”
林烬也凝神感应。他的存在框架与“晨星”相关,此刻传递来的是一种混杂着警惕与好奇的悸动。洞口附近的规则结构异常稳定,甚至有些“过度有序”,与外部废墟的混乱破败格格不入。而且,空气中(或者说真空中)残留的那些毁灭“回响”碎片,在接近洞口时也骤然减弱,仿佛被某种力量过滤或隔绝了。
“里面没有检测到‘织网者’的活性污染痕迹。”林烬仔细分辨后得出结论,“但有一种……高度凝聚的‘秩序场’,强度远超刚才档案馆的动力炉。小心,这种极致的秩序,本身可能就具有排他性甚至攻击性。”
两人调整状态,将所剩不多的灵能用于防护。苏晚晴将净化之力主要内敛,形成贴身保护层,只保留一丝与外界的共鸣连接。林烬则尝试引导自身规则脉络,模拟艾尔希娅传输给他的、带有创造者文明特征的规则波动,希望能被入口内的“秩序场”识别为“友善”或“相关”。
他们缓缓飞向那黑暗的圆形入口。
进入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并非物理上的屏障,而是规则的切换。外部的一切声音(虽然本就无声)、星光、毁灭气息骤然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以及扑面而来的、柔和却无处不在的白光。
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们看清了内部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可能达到数公里。空间的“墙壁”由某种非金非玉、洁白温润的材料构成,表面光滑如镜,散发出恒定柔和的白色光辉,照亮了整个内部。与外部废墟的金属冰冷感截然不同,这里的材质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感”或“温暖感”,像是某种高度进化的生物晶体。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的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结构复杂的“圣坛”。圣坛整体呈多层的圆台状,由同样的洁白材料构筑,每一层都刻满了无法理解的、却充满美感的流动纹路和符号。这些纹路并非静态,而是在缓缓流淌、变化,如同有生命的水流。
圣坛的顶端,并非神像或祭品,而是一个悬浮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光涡”。光涡由纯净到极致的白色光芒构成,中心深邃,仿佛通往某个更高的维度。一种难以形容的、宁静、圣洁、同时又蕴含着浩瀚力量的气息,从光涡中散发出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苏晚晴在看到那光涡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流露出震撼与迷茫。她周身的净化之力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归巢的鸟儿,欢呼雀跃地涌出,化作无数道淡金色的光带,主动向那白色光涡飘去,并与之轻轻交融。没有排斥,没有冲突,只有一种水乳交融般的和谐与共鸣。
“这是……什么?”苏晚晴喃喃自语,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净化之力的“源头”,正与眼前这个光涡产生着深层次的呼应。仿佛这光涡,正是她所掌握力量的“始祖”或“原型”。
林烬同样震惊,但他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整个空间的格局上。这里太完整、太洁净了,与外部彻底的毁灭形成了荒谬的对比。这不像是战争中被遗漏的角落,更像是……被刻意保存下来的“圣地”。
他仔细观察圣坛基座和周围的地面,很快发现了端倪。
在圣坛洁白基座的底部,以及周围光洁的地面上,镶嵌着许多细小的、深蓝色的晶体碎片。这些碎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冰冷、残暴、混乱的气息——那是“织网者”的能量残留!
但这些残留被以一种精妙而强大的方式“封印”或“镇压”了。每一块碎片都被洁白的纹路紧紧缠绕、包裹,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封印阵图。这些阵图与圣坛、乃至整个空间的力量相连,持续不断地消磨、净化着这些外来污染。
显然,“织网者”曾经入侵过这里,甚至可能试图污染或夺取这个“圣坛”和“光涡”。但最终,它们失败了,只留下了这些被永恒镇压的碎片。而这个空间本身,似乎具备某种强大的自我净化与防御机制,使其在外部文明彻底覆灭后,依然得以保存。
“这里……是这个文明的力量核心?或者说……是它们对抗‘织网者’的最终防线?”林烬推测道,缓步靠近圣坛。
随着距离拉近,他注意到圣坛各层的纹路中,除了那些抽象的流动符号,还夹杂着一些相对具象的“壁画”或“记录”。它们像是用光雕刻而成,描绘着场景:
起初,是一个繁荣的、由各种发光生命体和精巧机械构成的文明,它们在星辰间建造奇迹,塑造星球。
然后,阴影降临——苍白、扭曲的网络状舰队出现。
战争爆发,文明节节败退,城市化为废墟。
绝望中,一群身影(形态与苏晚晴的人类外形有几分神似,但更加修长、发光)聚集在一座发光的圣坛前(正是眼前这座),举行着某种仪式。
仪式中,圣坛顶部的光涡爆发出无尽光芒,光芒扫过,一部分“织网者”的攻击被偏转、净化,甚至少数“织网者”单位被光芒照射后,表面的苍白网络纹路竟然开始消退、崩解!
但最终,光芒无法覆盖整个文明。外部防线彻底崩溃,入侵者涌入。记录的最后画面,是那些举行仪式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地化作光点,融入圣坛,而圣坛则迸发出最后一道强大的能量波,将整个圣地空间从主物质位面“剥离”或“隐藏”起来,随后一切陷入沉寂。
苏晚晴也看到了这些记录。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举行仪式、身形发光的身影上,尤其是她们引导、释放光涡力量的动作和身上流转的纹路。
“她们使用的力量……和我的净化之力……同源。”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一种找到“根”的激动,也是一种面对文明倾覆悲剧的沉重,“这个文明……她们才是净化之力真正的源头?或者至少是重要的传承者之一?”
林烬点头,心中许多疑团似乎有了线索。为什么苏晚晴的净化之力对“织网者”和“归墟”污染有奇效?为什么她会与“晨星”和创造者文明产生联系?也许,净化之力本身就是某个古老文明(或许就是眼前这个,或许是其前身)为了对抗“混乱”与“否定”而创造或发现的力量。而苏晚晴,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承了这份力量的某种“碎片”或“回响”。
“这个光涡……”苏晚晴不由自主地走向圣坛顶端,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缓慢旋转的白色光涡。
“小心!”林烬提醒。
但苏晚晴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光涡的边缘。
没有爆炸,没有排斥。
光涡微微一滞,随即,更加柔和而浩瀚的光芒从中涌出,如同温暖的潮水,将苏晚晴轻轻包裹。她周身原本因消耗而黯淡的净化之力,在这光芒的滋养下,迅速恢复、壮大,甚至变得更加凝练、纯粹,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与此同时,大量的信息流顺着光芒涌入苏晚晴的意识。那不是具体的语言或画面,而是关于“净化”本质的理解,关于如何更高效运用这份力量的技巧,关于这个文明(她们自称“净光族”)的历史片段,以及……关于“织网者”弱点的分析。
苏晚晴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发光,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传承之中。
林烬警惕地守护在一旁,同时观察着周围。他注意到,在苏晚晴接受传承时,圣坛基座上那些封印“织网者”碎片的阵图,光芒也微微增强,仿佛被激活。
突然,其中一块较大的、深蓝色晶体碎片剧烈震颤起来!
封印它的白色纹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规则层面的)。碎片表面,一股极端暴戾、混乱的意志苏醒过来,疯狂冲击着封印。它似乎感应到了苏晚晴身上那纯净的、与净光族同源的力量,这力量激起了它最深的憎恨与毁灭欲。
“不好!”林烬立刻调动灵能,准备加固封印。
但已经晚了。
“咔啦——”
封印纹路碎裂!那块深蓝色的碎片猛地挣脱束缚,悬浮到半空,扭曲变形,瞬间化作一个由混乱能量构成的、不断嘶吼的狰狞虚影。虚影没有固定形态,像是由无数苍白触手和冰冷眼球拼凑而成,但它死死“盯”住了正在接受传承、毫无防备的苏晚晴,发出一道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灵魂尖啸,然后猛地扑了过去!
它要打断传承!要污染这纯净力量的继承者!
林烬想都没想,闪身挡在苏晚晴与那虚影之间。他将所有能调动的灵能,连同刚刚恢复不多的、源自创造者文明的规则权限,全部凝聚,化作一道厚重的、混合着金色与银白色的规则屏障!
虚影狠狠撞在屏障上!
屏障剧烈震荡,裂纹密布!林烬如遭重击,新身体上的规则脉络多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口中溢出淡金色的光点(灵质受损的表现)。
那虚影也被反震得一阵晃动,但随即发出更加狂躁的嘶鸣,再度凝聚力量,准备第二次冲击!
就在这时,苏晚晴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中,此刻流淌着与圣坛光涡同源的白色光芒,清澈、深邃、平静。面对扑来的、充满憎恨的混乱虚影,她没有丝毫慌乱。
她只是抬起手,指尖对准虚影,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温润的白色光束,从她指尖射出,瞬间命中了虚影的核心。
虚影的嘶鸣戛然而止。
它那由混乱能量构成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雪花,从被命中的点开始,迅速消融、瓦解。不是被摧毁,而是被“净化”——从混乱无序的状态,被强行“纠正”回最基本的、无害的规则粒子。
眨眼之间,那刚刚还凶焰滔天的“织网者”碎片残念,便化为一片飘散的光尘,彻底消失。
白色光束也随之收回。苏晚晴眼中的光芒渐渐敛去,恢复清明,但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更加沉静,也更加……强大。
她看向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林烬,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愧疚,连忙扶住他,将一股精纯柔和的净化之力注入他体内,帮助稳定他受损的规则脉络。
“我没事。”林烬摆摆手,目光却灼灼地看着苏晚晴,“你……接收完了?”
“一部分。”苏晚晴点头,神色复杂,“这里是净光族最后的‘源初圣坛’,保存着她们力量的核心与对抗‘织网者’的部分知识和记忆。外面的文明主体确实已经覆灭了,但在最终时刻,她们牺牲了自己,将圣坛连同部分知识封印保存了下来,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继承者发现这里,延续对抗‘织网者’和混沌的使命。”
她顿了顿,看向圣坛顶端的光涡:“这个光涡,是‘净化之源’的一个微弱投影。真正的源头……据传承信息暗示,可能存在于某个更高维度,与‘灵能本源海’有关。净光族是它的早期发现者和使用者之一。”
“还有,”苏晚晴的表情变得严峻,“传承中提到,‘织网者’并非自然现象,它们的背后,可能存在着某种更高级的、掌控‘织网’的‘主宰意志’。净光族最终就是被那‘主宰意志’直接介入的手段所击溃。而‘织网者’对净化之力异常敏感且憎恶,刚才那块碎片残念的反应就是证明。”
信息量巨大。林烬消化着,同时问道:“传承里,有没有提到‘铸星者’?或者其他‘火种’的下落?”
苏晚晴摇了摇头:“传承主要关于净光族自身和‘织网者’。关于其他文明火种,只有一些模糊的感应……似乎,在非常遥远的地方,还存在其他微弱的、与净化之力或类似秩序力量共鸣的‘光点’。但无法确定具体坐标。”
她看向圣坛基座上其他被封印的“织网者”碎片:“这些碎片,是危险,也是研究‘织网者’的样本。或许……我们可以带走一小块,用圣坛的力量封印好,将来可能有用。”
林烬思考着。他们现在身处一个毁灭文明的圣地,获得了关键的力量传承和情报,但依旧没有代步工具,没有明确的前往下一个“火种”坐标的路径。而且,苏晚晴新获得的力量和知识,需要时间消化掌握。
“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林烬做出决定,“一来让你适应和巩固新获得的力量与知识;二来,我们需要研究一下这个圣坛空间。它既然能被净光族在覆灭前保存下来,或许本身也具备某些功能,比如……通信?或者短距离的规则移动?”
苏晚晴同意。这里虽然与毁灭相伴,但却是目前最安全、也最有助于她成长的场所。
两人开始仔细探索这片“源初圣坛”空间。他们发现,圣坛除了顶部的光涡,基座内部似乎也蕴含着复杂的规则结构,可能是一个大型的能量中枢和信息处理核心。苏晚晴尝试用新获得的权限与之沟通,得到了些许回应——圣坛似乎记录着附近星域的部分星图(虽然可能因战争而变得不准确),以及一些基础的、关于如何利用“净化之源”投影能量进行防御和短距规则跃迁(类似他们来时的方法,但更精细、距离更短)的引导。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在苏晚晴尝试与圣坛建立更深联系、并学习短距跃迁技术时,林烬则负责警戒,并研究那些被封印的“织网者”碎片。他发现,这些碎片在被净化之力封印后,其内部那种狂乱的意志似乎陷入了深度沉寂,但依旧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观察”感。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还尝试在圣坛空间内,感应自己与“晨星”的关联,以及与遥远“灵能本源海”的那一丝微弱连接。在圣坛高度秩序的环境下,这种感应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无法进行有效沟通或获取实质帮助。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忽然,正在尝试沟通圣坛星图的苏晚晴身体一僵,脸色骤变!
“林烬!”她急声呼唤。
林烬瞬间来到她身边:“怎么了?”
“圣坛……刚才接收到了一段……来自极其遥远星域的、非常微弱的规则广播信号!”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信号内容残缺,但使用了……使用了净光族的部分加密规则和……‘晨星’协议中的某种验证码!”
“什么?!”林烬也震惊了,“信号内容是什么?来源方向呢?”
苏晚晴闭目,全力解析圣坛反馈的信息碎片,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眼中充满了希望与紧迫:
“信号非常微弱断续,只解析出几个关键词和一幅极其模糊的星图片段……”
“关键词是:‘火种汇合’、‘守望者哨站’、‘归墟异动’、‘请求支援’……”
“而星图片段指向的方位……与我们脑海中,‘铸星者’的火种坐标方向……存在部分重叠!”
“发出信号的……可能是一个尚存的、知晓净光族和‘晨星’协议的文明前哨站!或者……是其他‘种子’!”
林烬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毁灭的星域,竟然接收到了可能是友方的求救或汇合信号!
“能确定具体坐标吗?距离多远?”
苏晚晴摇头:“信号太弱,圣坛的接收和解析能力也有限,无法精确定位。但大致方向和相对距离可以估算……非常遥远,比我们从规则褶皱区域跃迁过来的距离还要远得多。而且,信号中提到的‘归墟异动’……让人不安。”
希望与危机并存。
他们有了新的、可能的目标。但前往那里,需要跨越难以想象的距离,面对未知的“归墟异动”,而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和一个刚刚获得传承、尚需稳固的力量。
林烬望向圣坛顶端那缓缓旋转的白色光涡,又看向苏晚晴眼中坚定的光芒。
“我们需要利用圣坛的能量,尝试进行下一次、目标更明确的规则跃迁。”林烬沉声道,“圣坛记录的技术,加上你新获得的力量引导,应该比我们之前依靠零的计算和档案馆残骸要更可控一些。”
“我们需要准备,需要尽可能多地汲取这里的知识,掌握短距跃迁,并尝试强化我们与圣坛‘净化之源’投影的连接,或许它能为我们提供某种保护。”苏晚晴补充道。
目标明确,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盲目的漂流者。
在这静默的净光族圣坛中,幸存的“种子”开始扎根,汲取养分,为下一次、更艰难的远航,积蓄力量。
而在那信号传来的、遥不可及的深邃星域,所谓的“守望者哨站”中,昏暗的警报灯光下,一个疲惫的身影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信号已发出,未收到回应”的提示,以及传感器边缘那越来越清晰的、令人不安的混沌波动读数,深深叹了口气。
他(或她)的目光,投向了哨站外,那片仿佛被无形之手缓缓搅动的、星光都显得扭曲的黑暗虚空。
低语在空荡的控制室内响起:
“快点来啊……‘种子’们……或者……无论谁还在听……”
“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