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不是刚才那种优雅的琥珀色。
瓶身粗糙,甚至能摸到玻璃接缝的毛刺。
酒液清澈透明,却隔着瓶壁都透着一股子能把人灵魂都点燃的凛冽之气。
张瑶缓缓抬起头。
她看到了彭志刚。
看到了他脸上那副彬彬有礼,却又带着一丝怂恿和默契的笑容。
他在用眼神告诉她:别停。
这场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
你的恨,不该就此为止。
张瑶沉默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那瓶酒。
她的手,因为刚才的殴打和死死攥住酒瓶的用力,还在微微颤抖。
手心通红一片,火辣辣地疼,如同被烙铁烫过。
她伸出手。
冰凉的玻璃瓶身接触到滚烫的掌心,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五指一根一根地收拢,紧紧握住了那瓶烧刀子。
很沉。
比刚才那瓶轩尼诗重多了。
也……更合她的心意。
她拎着酒,再次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滩还在地上蠕动,散发着酒气和酸腐气味的烂肉。
张正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惊恐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呕吐出的秽物和混合着血水的泪水。
当他看到姐姐手里那瓶造型简单粗暴的白酒时,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如果说轩尼诗是刑具,那这瓶东西,就是毒药!
“不……不要……”
“姐……我真的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因为下颚脱臼而发出的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嚎,在包厢里拉出长长的回音。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在秦清月的眼中。
她看着彭志刚滴水不漏的安排,看着张瑶重新被注入“燃料”,看着这场好戏即将被推向一个新的、更加血腥的高潮。
她唇角愉悦的弧度更深了。
对着彭志刚的方向,悄悄比了个口型。
“干得漂亮!”
彭志刚微微欠身,表示收到。
地上的张正琪还在疯狂摆手摇头。
“不要!姐!求你了,我真的喝不下了!”
秦清月抿了口酒,慢悠悠地对彭志刚说:“哎,你看他,多可怜。咱得帮帮他。”
彭志刚心领神会:“老板的意思是?”
秦清月晃了晃酒杯:“他不是喝不下了吗?给他腾腾地方不就行了。”
彭志刚郑重点头,脸上挂着职业假笑。
“没问题。”
他转身对旁边两个保镖说:“听见没?给张先生的胃做个‘物理清理’,温柔点。”
其中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保镖掰了掰手指,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明白,‘一键清空’。”
另一个保镖则走上前,拍了拍张正琪的肩膀,语气诚恳:“先生,忍一下,马上就好。我们受过专业训练,保证不留后遗症。”
说完,一个保镖按住张正琪还在挣扎的双腿。
另一个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上半身粗暴地提了起来。
张正琪的脸被迫仰起,正对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
那光芒刺得他眼泪直流,却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
“呕……”
他的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有酸水一阵阵往上涌。
另一个保镖上前,五指张开,攥成一只铁拳。
指节突出,带着一股能砸碎骨头的力量感。
没有丝毫犹豫。
那只拳头,裹挟着沉闷的风声,狠狠地,砸向张正琪柔软的腹部。
“砰!”
一声钝响。
像是重锤砸在了一块挂起来的猪肉上。
张正琪的身体猛地弓起,眼球暴凸,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哇——”
一股污秽的洪流,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
保镖松开手,任由他重新摔回地面,像条离了水的死鱼一样剧烈地抽搐,大口大口地呕吐。
整个包厢的酸腐气味,瞬间浓烈了百倍。
秦清月嫌恶地皱了皱眉,将酒杯放远了一些。
而张瑶,只是冷漠地看着。
看着他吐出最后的残渣,看着他清空了胃里的一切。
很好。
这样,就能装下更多了。
就在张瑶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高高举起酒瓶,打算继续给张正琪灌下这致命的液体时。
张正琪瞳孔骤缩,抱着头发出了一声不像人腔的尖叫。
“不是我!是爸!是爸让我带你来的!”
绝望的嘶吼,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穿透了包厢里的一切噪音,尖锐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他说魏家可以帮我们家渡过难关!他说牺牲你一个,可以换全家过上好日子!都是他的主意!是他逼我的!”
举在半空中的酒瓶,停住了。
粗糙的瓶底,离张正琪的头顶,只有不到三厘米的距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角落里魏景明那坨烂肉无意识的哼唧,和张正琪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我趣!
秦清月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差点一口红酒喷出来。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家庭伦理剧秒变商战权谋大戏,最终boSS竟然是亲爹?
所以弟弟只是个传话的工具人,老父亲才是背后那个企图卖女求荣的操盘手。
张瑶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哐当——”
酒瓶脱手,砸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没有碎。
清澈的酒液在瓶中晃荡。
那股支撑着她站立、支撑着她复仇的疯狂与恨意,像是被这几句话瞬间抽空了。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膝盖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如果说,魏景明的侮辱,是在她身上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如果说,张正琪的背叛,是在这道口子上撒了一把盐。
那么,父亲的算计……
才是那把真正插进她心脏,并且狠狠搅动了一圈的,淬毒的刀。
那把刀,搅碎了她所有的认知。
搅碎了她二十多年来,所有关于“家”的记忆。
原来,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一个笑话。
她所有的忍耐,所有的顺从,所有为了那个家做出的退让和牺牲……
都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而她,就是那个从出生起,就被摆上货架,等待一个合适价码的商品。
她的恨,在这一刻,失去了目标。
她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恨弟弟的懦弱无能?
还是恨父亲的冷血无情?
或者……
恨自己那可笑又可悲的命运?
空洞。
无边的空洞,吞噬了她。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就在这时。
“砰!”
包厢厚重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