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IcU外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监护仪那尖锐、不祥的蜂鸣声,敲打在程知行紧绷的神经上。
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厚重的隔离门前,目光穿透玻璃,死死锁定在母亲身上那些蜿蜒的管线与不断闪烁、数值堪忧的屏幕上。
医院组织了最好的专家团队进行紧急会诊,各种顶尖的检测仪器轮番上阵,抽血、穿刺、影像……能做的检查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程知行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现代医学能够再次创造奇迹,找到那个隐藏在数据背后的病因。
然而,当陈主任再次从IcU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那张写满疲惫与困惑的脸时,程知行心中的那点希望之火,骤然熄灭了。
“程先生,”陈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我们动用了目前能调用的所有检测手段,包括一些非常规的基因测序和毒素筛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家属解释一个超出他数十年从医经验的现象。
“结果……显示,令堂的身体机能确实在全面、快速地衰退,尤其是呼吸和循环系统。但是,”他加重了语气,眉头紧锁,“我们找不到任何明确的致病因素。没有大规模感染,没有免疫系统攻击自身的证据,没有已知的毒性物质,没有显着的器官器质性病变……甚至连癌细胞都找不到活跃的踪迹。”
他拿起一叠厚厚的报告,递给程知行,上面布满了各种曲线、数值和英文缩写,但对程知行而言,此刻它们只是一堆无意义的符号。
“她的身体,就好像……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检测的‘力量’,从最根本的生命源泉层面,强行抽走了支撑。”
陈主任的声音带着挫败感,“就像一栋建筑,外观看起来还好,但内部的承重结构正在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我们所有的支持手段,都只是在勉强支撑着这即将彻底崩塌的外壳。”
无法理解。
无法检测。
生命源泉被抽走。
这些话像重锤,彻底击碎了程知行赖以生存的科学世界观。
他赖以分析世界、解决问题的数据和逻辑,在母亲这诡异的病情面前,彻底失效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靠在墙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胡璃,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程知行茫然地转过头。
胡璃的脸色异常苍白,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消耗过度的虚弱,以及洞悉真相后的凝重。
她刚才,在医护人员全力抢救、程知行心神俱震之时,强行凝聚灵觉,穿透了那层层物理屏障和生命体征的迷雾,深入探查了程母的生命本源。
“让他们……先停下吧。”
胡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看向陈主任,“你们的药石……救不了她。”
陈主任和旁边的护士都愣住了,惊疑地看着这个赤着脚、穿着睡衣、气质非凡却言语古怪的年轻女子。
程知行猛地抓住胡璃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胡璃!你看到了什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胡璃反手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试图安抚他几乎崩溃的情绪。
她抬眼,看向程知行,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悲悯。
“程知行,”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你母亲患的,不是普通的病。”
“这是……‘因果病’。”
“因果病?”
程知行重复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大脑因缺氧和震惊而一片混乱。
“对,因果病。”
胡璃肯定道,她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基于‘业力’或‘命运’层面的创伤和反噬。它不是由病毒、细菌或者物理损伤引起的,而是源于一段……断裂的、或者被严重扭曲的‘善缘’,或者说是……一桩未曾了结的、巨大的‘恶因’。”
她指着IcU里面的程母:“缠绕在她生命本源上的,不是病菌,而是比那更可怕的东西——是实质化的‘孽力’!它在不断地汲取她的生机,扭曲她的命数。你们凡间的医术,哪怕再高明,也只能作用于血肉躯壳,触及不到这因果层面的根本。”
她看着程知行那难以置信的眼神,继续抛出更震撼的事实:“而且,这‘因果病’的根源,极其古老而强大。其源头……不在当下,不在这个时空。它来自于一段……断裂了至少一千年的‘善缘’!那股腐朽的恶意,是跨越了漫长时光,最终……应在了你母亲身上!”
一千年!
断裂的善缘!
跨越时光的恶意!
每一个词都像天方夜谭,冲击着程知行三十年建立起来的唯物认知。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想要用科学去证伪,但看着胡璃那无比认真的眼神,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非人的灵韵波动,再联想到母亲这连最顶尖医院都束手无策的诡异病症……
一个冰冷的事实,残酷地摆在他面前:除了接受这荒诞的“因果病”解释,他找不到任何其他合理的答案。
现代医学,对他母亲的病,宣判了“无能为力”。
而唯一的希望,竟然落在了这只来自青丘、满口“善缘”“孽力”的狐仙身上。
程知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又在一片混乱的废墟中,被迫开始重建。
他看着IcU内母亲那微弱起伏的胸口,又看向眼前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胡璃,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绝望与一丝微弱希望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问题:
“如果……如果是‘因果病’……那……还有救吗?”
(第29章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