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眠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可对上云池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眸子,满腔怒火竟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为枉死的长辈讨个公道,为年幼的师弟争个前程罢了。
错的是他,是他明知虞紫鸢对魏无羡刻薄却总以 “家宅之事” 搪塞过去;错的是他,是他没能护住故友的名声,让藏色散人死后还要被污言秽语缠身。
云池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愧疚与挣扎,静静等待着,指尖始终没有离开那枚温热的玉牌 —— 这是小天道赋予她的底气,也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良久,江枫眠发出一声苍老的长叹,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缝间渗出血丝,声音沙哑地说:“罢了…… 传我令,去把阿婴带过来。”
他抬眼看向云池,目光里带着几分疲惫的释然:“让他自己选吧。”
廊下光影晃动,小魏婴被江氏弟子牵进来时,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褂晃得人眼疼。他身形瘦削,领口空荡荡地晃荡着,露出细得像芦苇杆的脖颈。最惹眼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得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睫毛又密又长,此刻正忽闪忽闪地扫过厅内众人,好奇里裹着几分怯生生的探究,像只刚从荷叶下钻出来的幼鸟。
云池瞧着他腕骨处凸起的青色血管,心头猛地一揪。她不等江枫眠开口,提着月白裙裾快步迎上去,指尖轻轻捏了捏他泛黄的脸颊 —— 皮肉下能清晰摸到颌骨的形状,这哪里是养了一年多的样子,分明是被磋磨得脱了形。
“阿羡还记得姐姐吗?” 她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刻意放缓的调子。
魏婴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阿婴认识姐姐吗?”
云池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狐狸。这笑意里藏着几分得逞的狡黠,更多的却是心疼 —— 这孩子连对陌生人的防备都淡得可怜,在莲花坞究竟是怎样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她不等魏婴反应,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入手的重量轻得惊人,十岁的孩子竟还不如雁南城八岁的孩童沉。云池悄悄拢紧手臂,指尖触到他后背硌人的脊椎,心里那点对江枫眠的不满又翻涌上来。她故意晃了晃怀里的小人儿,声音轻快得像风铃:“阿羡,魏无羡,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是及冠之后才取字,只有你一出生就有字吗?”
魏婴果然被勾起了兴致,察觉到云池的善意,小脑袋还在她的肩头轻轻蹭了蹭:“不知道。”
云池低头时,发间玉簪垂落,轻轻敲在魏婴耳侧。她望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因为你是我母亲接生的。你出生那天,夷陵山的桃花开得正好,你父亲抱着六岁的我守在产房外,听见你哭第一声时,你父亲还偷偷抹了把脸呢。”
她指尖划过魏婴柔软的发顶,声音里掺了点暖意:“他原想要个女儿的,见你是个男娃,嘴巴撅得能挂油壶。还是你母亲笑着揉他的脸,说‘我们孩子就是最好的,不用羡慕别人家的’,这才给你取了‘无羡’二字。”
魏婴的呼吸忽然顿住了。
云池能感觉到怀中小身子开始发颤,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迅速蒙上水汽,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她月白裙裾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他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年多在莲花坞,虞夫人的冷言冷语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那些关于母亲的污言秽语更是成了不能碰的伤口。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母亲是被人疼爱的,父亲是为他骄傲的,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决堤。
云池轻轻拍着他消瘦的背脊,掌心能感觉到他凸起的肩胛骨。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 这孩子再留在江家,怕是连骨子里的那点鲜活气都要被磨没了。
“阿羡,我是你师姐,” 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父亲是你母亲的师兄,现在我是雁南城云家的家主。跟我回云家,好不好?”
魏婴几乎是立刻就点头,小脑袋在她颈窝蹭来蹭去,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他此刻满脑子都是 “母亲是好的”、“有人要我了”,江枫眠和莲花坞的一切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小手攥得更紧了,像是怕眼前这丝温暖会突然飞走。
云池抱着他转向江枫眠,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换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定:“阿羡以后就是云氏的公子了。等回去了,阿姐就在云氏的祠堂里给你开出个小祠堂出来。到时候让你亲自迎你父母的牌位进祠堂。江宗主没意见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江枫眠铁青的脸,“总不能让他以后还得回云梦祭拜父母。”
她的意思是,赶紧的吧,把人家父母的牌位拿出来吧。我们要迎回去了。
其实看过整个故事的云池知道云梦压根就没有魏长泽和藏色散人的牌位的。就是刺挠江枫眠呐。不然她怕江枫眠还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挺好,她是再强人所难呐。虽然她不在乎这名声,但觉得恶心。
江枫眠的手指猛地掐进案几,指缝间渗出血丝。他看着魏婴在云池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再想想自己这一年多的疏忽 —— 别说牌位,他甚至没带魏婴去夷陵扫过一次墓。
云池的体贴妥善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脸面,让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他能说什么?说魏长泽是江家客卿,却连个牌位都没资格进祠堂?说他这个 “叔叔”,让故友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一年委屈?
? 孩子还小,不懂。他能说他也不懂吗?
?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么一对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太混蛋了一点。竟然连个牌位都没给魏长泽和藏色散人立。哪怕单独找个屋子让魏无羡给上上香那。
? 这么一对比,自己真是哪哪都不如云池了。他是知道,如果真让她接走魏无羡,自己的名声估计就要臭了。可不让她接人,难道这事就传不出去了嘛?
要是真的让她找到蓝氏······
云池将他的窘迫尽收眼底,心里却没有半分快意。她只是轻轻拍着魏婴的背,看着窗外掠过的荷叶 —— 这孩子本该像莲花坞的荷花一样鲜活,却被硬生生养成了墙角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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