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那句清冷平和的“容后再议”，像一道清泉注入滚油，瞬间打破了朝堂上死寂而诡异的气氛。
赵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狠狠瞪了苏清月一眼，但对方只是微微垂眸，姿态恭谨却不容置喙。老丞相苏文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其他大臣则像是找到了台阶，纷纷附和。
“苏女官言之有理！”
“此事确需从长计议……”
“陛下，臣附议！”
凌薇薇坐在龙椅上，手心里全是冷汗，那块被她错当成手机的玉玺硌得她生疼。她强作镇定，顺着苏清月的话，用尽全身力气模仿着原主那懦弱的腔调，细声细气地道：“苏……苏爱卿所言极是。此事，容后再议。退……退朝！”
“退朝——”福公公立刻扯着嗓子，用带着颤音的高呼盖过了所有杂音。
凌薇薇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在百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由福德海和宫女们簇拥着，快步离开了宣政殿。那顶十二旒冠冕随着她的脚步剧烈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像是在为她混乱的心跳打拍子。
直到走出大殿，被初夏微凉的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后背的龙袍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回到那间奢华而空旷的寝殿，凌薇薇挥退了所有宫女，只剩下福德海一人伺候。
她一把扯下那顶沉重的冠冕，随手扔在软榻上，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上面，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福公公，”她有气无力地开口，“今天……朕是不是丢人丢大了？”
福公公小心翼翼地捡起冠冕放好，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洪福齐天，只是……只是偶有惊人之语，想必诸位大人一时未能领会圣意……”
“得了吧，”凌薇薇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官方辞令，“我自己都觉得像个傻子。拉群？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把原本精致的发髻弄得一团糟。
福德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陛下，今日……多亏了苏女官出言解围。”
“苏清月……”凌薇薇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雅绝尘的脸和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福公公，你跟朕详细说说，这位苏女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福德海见陛下似乎对苏清月产生了兴趣，连忙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苏清月，丞相苏文渊嫡女，年方十六，却已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文，十岁时其策论便得大儒称赞，及笄后更是因其容貌才情，被破格授予宫中女官之职，掌文书典籍，虽品级不高，却地位超然。
更重要的是，她性情沉稳，不慕虚荣，是京城众多青年才俊的梦中佳人，也是朝中清流一派极为看重的后辈。
“才女……学霸……官二代……还是高冷范儿的……”凌薇薇听着，眼睛越来越亮，“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开局满级神装队友吗？！”
她猛地从软榻上坐直身体，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福公公！”她双眼放光地看着老太监，“你说，朕要是把她……弄到身边来，怎么样？”
福德海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陛、陛下！苏女官乃是丞相爱女，身份尊贵，这‘弄’字……恐怕不妥啊！且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制……”
“祖制？祖制也没规定女帝不能有个私人秘书……不对，是御前顾问！”凌薇薇的思路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你看啊，朕什么都不懂，上朝像听天书，批奏折像看符咒。
但苏清月懂啊！她要是能在朕身边，帮朕分析分析，翻译翻译那些老头子的话，朕也不至于今天在朝堂上出那么大丑啊！”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绑定苏清月，就等于绑定了一个活的百科全书+政治顾问+挡箭牌！这简直就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甚至逆风翻盘的唯一捷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怎么把这位高岭之花“绑”上自己的贼船，成了摆在她面前的最大难题。
直接下旨调人？且不说苏丞相会不会同意，就凭自己今天在朝堂上那“精彩”表现，苏清月本人愿不愿意来伺候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女帝，都是个问题。强扭的瓜不甜，还可能把唯一一个可能帮自己的人推得更远。
用权势利诱？人家是丞相之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己这个傀儡女帝，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筹码？
凌薇薇烦躁地在寝殿里踱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和晦涩的文言文让她瞬间头晕眼花。
“……臣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她磕磕绊绊地念着，眉头越皱越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能不能说人话！”
她“啪”地一声合上奏折，气得想打人。作为一个习惯了网络用语和表情包的现代人，这种沟通方式简直让她抓狂。
等等……沟通方式？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她的脑海。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为了应付高考，老师逼着她们背的各种“模板”和“套路”。虽然数理化没学会，但那些“三段式议论文”、“万能答题技巧”她可是印象深刻。
再看看眼前这些迂回曲折、云山雾罩的奏折……
凌薇薇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带着点坏心眼的笑容。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引起那位学霸才女的注意了。
“福公公！”凌薇薇瞬间恢复了活力，快步走到书案前，“研墨！准备朱笔！”
福德海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照做。
凌薇薇拿起那本让她头疼的奏折，重新翻开。她没有像原主那样直接写个“已阅”或者“准奏”，而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高中语文老师讲解古文翻译和论述的要点，然后提起那支沉甸甸的御笔，蘸满了朱砂，在那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旁边，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下批注。
她的字迹谈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歪扭，但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此理甚明。然空谈道理无用，朕欲知具体：一、近日民间对朝廷新政有何非议？二、可有实例为证？三、爱卿认为当如何疏导民情？请分条陈述，勿再空言。】
写完之后，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文笔幼稚，但胜在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充满了现代职场要求下属写报告时必备的“痛点思维”和“结果导向”。
她就不信，苏清月那种真正的学霸，看到这种完全不符合当下文风、却又莫名切中要害的批注，会不好奇！
“把这些奏折，”凌薇薇指着桌上那堆“小山”，对福德海吩咐道，“特别是朕批注过的这几本，想办法‘不经意’地让苏女官看到。”
福德海看着奏折上那与众不同的朱批，眼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凌薇薇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盛开的石榴花，心情是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明朗和……跃跃欲试。
苏清月，你会对朕这份别出心裁的“见面礼”，作何反应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位于皇宫一隅的藏书阁内，正在整理书册的苏清月，恰好从一位相熟的老宦官手中，接过了一本刚刚从陛下寝殿送来的、需要归档的奏折。
当她习惯性地翻开，看到那与众不同的朱批，以及那略显稚嫩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时，她清冷的目光骤然一凝，纤细的手指停留在那行朱红色的字旁，久久没有移动。
这……真是那位在朝堂上说出“拉群”之语的陛下，亲笔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