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谦吐露的“慈宁宫佛堂第七块地板”,如同一道惊雷,彻底撕开了笼罩在阴谋之上的最后一片迷雾。
凌薇薇站在御书房巨大的大晟疆域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北部边境那蜿蜒的防线上,而是死死钉在了代表皇宫中心的那一点上。怒火在她胸中翻涌,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奇异平静。
“果然是她……”凌薇薇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内衬那朵海棠上划过。太后,她的“母后”,竟然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一,甚至可能利用了已故端敬皇妃的旧情网络,构建起这张庞大的叛国巨网。
这不仅仅是权力斗争,更是对逝者情感的亵渎,是对她凌薇薇身世与皇位合法性的根本否定。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而是收网的时刻。她立刻做出决断:原定三日后行动的计划必须提前!必须在“青鸾”或太后察觉到郭谦泄密之前,雷霆出击!
“福德海,传朕密令:玄甲卫第一、第二小队,由韩月华亲自指挥,即刻秘密封锁慈宁宫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没有朕的手令,擅闯者,格杀勿论!”
“暗卫‘影刃’组,随时候命,目标——慈宁宫佛堂,第七块地板!”
“另,通知我们在慈恩观的人,提高警惕,若有异动,立刻抓捕,不必等信号!”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冰冷地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凌薇薇沉稳却隐含风暴的声音。
天牢之内,苏清月也感受到了这陡然升级的紧张气氛。韩月华再次出现时,虽未多言,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更加锐利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她迅速而隐蔽地塞给苏清月一小包东西——是几块用糯米纸包裹的、掺了参片的糖糕,以及一张新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墨迹似乎因书写者急促的心绪而略有晕开:
「风满楼,待君归。」
苏清月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就在今夜了!她迅速将糖糕藏好,紧握着那枚云纹玉佩,感受着上面似乎越来越灼热的温度,那是凌薇薇决心的映射。她必须保持体力,保持清醒,等待那决定命运的一刻到来。
她强迫自己吃下那几块带着参片微苦回甘的糖糕,感受着丝丝暖意和力气在冰冷的身体里慢慢恢复。然后,她靠墙坐下,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救援的囚犯,她是凌薇薇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她在黑暗中的眼睛和利刃。
夜色渐深,皇宫如同蛰伏的巨兽,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慈宁宫被无形的力量悄然封锁,宫人们被限制在各自房内,对外界即将发生的巨变一无所知。韩月华亲自带着最精锐的玄甲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控制了每一个关键节点。
凌薇薇没有留在御书房等待消息。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象征帝王身份的明黄色龙纹斗篷,亲自来到了距离慈宁宫不远的一处高阁之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慈宁宫的动静。夜风吹起她的斗篷和下摆,猎猎作响,她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挺拔而孤绝。
她手中紧握着那半块能与苏清月手中玉佩合成完整阴阳鱼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绝对的清醒。成败,在此一举!
子时三刻,正是人一天中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高阁上的凌薇薇,看到了慈宁宫佛堂方向,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三下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那是暗卫“影刃”发出的“已就位,准备行动”的信号。
凌薇薇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玉佩,对着慈宁宫的方向,月光下,玉佩泛着温润而坚定的光泽。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这个动作本身,就是最终的指令!
几乎在她举起玉佩的瞬间,慈宁宫佛堂内,异变陡生!
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梁上、帷幔后闪现,精准地制住了佛堂内仅有的两名值守老太监,堵住了他们的嘴。为首一人,身形瘦削,动作却快如闪电,径直扑向佛龛前特定的位置,手指在第七块地板的缝隙间轻轻一按一撬!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地板应声弹起一小块,露出了下方一个不大的暗格!
暗格中,赫然放着几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纸,以及一个精致的锦盒!
就在暗卫首领伸手要去取物的刹那——
“放肆!”
一声尖利苍老的怒喝从佛堂门口传来!本该“昏迷不醒”的太后,竟在一群手持利刃、明显不是普通宫人的护卫簇拥下,出现在那里!她脸色铁青,眼神狠厉,哪里还有半分病容!
“给哀家拿下这些逆贼!”太后厉声下令。
刹那间,佛堂内剑拔弩张!太后的私兵与凌薇薇的暗卫瞬间交锋,刀剑碰撞之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高阁上的凌薇薇,瞳孔骤缩!太后果然有防备!而且,她身边竟然藏着这样一支精锐私兵!
“果然留了后手……”凌薇薇冷笑,却并不慌乱。她早就料到不会如此顺利。她对着空中,吹响了一枚特制的、无声的哨子。
随着哨音(虽然人耳听不见,但训练有素的猎犬和某些经过特殊训练的暗卫能接收到),早已埋伏在慈宁宫外围的玄甲卫主力,在韩月华的带领下,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轰然涌入慈宁宫!火把瞬间燃起,将整个宫苑照得亮如白昼!
“奉陛下旨意!慈宁宫一干人等,束手就擒!违令者,杀无赦!”韩月华清冽的声音,伴随着甲胄铿锵,响彻夜空。
局面瞬间逆转!太后的私兵虽然精锐,但在数量和质量都占据绝对优势的玄甲卫面前,很快便被分割、压制。
佛堂内的战斗也接近尾声。暗卫“影刃”拼着受伤,终于将那个锦盒和几卷羊皮纸牢牢抓在了手中!而锦盒在被夺过的瞬间弹开,里面滚落出来的,正是那半块阴阳鱼玉佩!与凌薇薇手中的一半,严丝合缝!
人赃并获!
太后看着那滚落的玉佩和落入暗卫之手的羊皮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凌薇薇在高阁上,远远看着太后那颓然的身影,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疲惫。她缓缓放下举着玉佩的手,对身边的福德海道:“去天牢,接苏卿出来。立刻,马上!”
“是!陛下!”福德海激动地应声,几乎是跑着下了高阁。
凌薇薇则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天牢的方向。手中的半块玉佩被她攥得滚烫。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煎熬的博弈,终于以她的胜利告终。而她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将那个与她同心共命的人,紧紧拥入怀中。
天牢内,苏清月听到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嚣声,感受到了地面的轻微震动。她猛地站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是成了,还是……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牢门被轰然打开,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映出了福德海激动而恭敬的脸。
“苏大人!陛下旨意,您自由了!陛下……陛下正在等您!”福德海的声音带着哽咽。
苏清月怔怔地站着,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她看到韩月华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肃杀之气,出现在门口,对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她才终于确信——她们赢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枚因为紧握而变得温热的云纹玉佩,一股巨大的酸楚与喜悦交织着涌上心头,视线瞬间模糊。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迈步,踏出了这囚禁她多日的牢笼。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外面,夜色依旧深沉,但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黎明的微光。
风已满楼,而她们,即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