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放下刻刀，石板上的字已经写满了。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口，风吹进来，带着一股焦味和铁锈味。他皱了眉头，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忽然看见东边树林那边扬起一阵尘土。
他立刻站起来，把骨笛放到嘴边，吹出三短一长的声音——这是警报。
正在记录数据的林语者马上抬头，扔掉手里的骨笔，抓起木矛就往指定位置跑。工兵们把锄头反过来当锤子用，大地力士分成两排冲向谷口。幽影斥候一闪，就不见了，藏进了岩石的阴影里。
段逸跳上高台，闭上眼睛连上灵魂链接。他的视野变了，一只幽影斥候正趴在溪谷上方的枯树上，往下看——两百多个地精排成散开的队形，拿着破盾和锈斧，背上背着鼓鼓的麻袋。他们走得很快，已经穿过瘴气带，离魔法植物园不到五百米了。
“他们的目标是药田。”段逸睁开眼，声音压得很低。
他抬手下令：“大地力士在谷口垒墙，三层石头加木桩。林语者去南北两边，让荆棘快速生长，挡住他们。幽影斥候绕到后面，烧掉他们背上的干粮。”
命令一下，大家立刻行动。大地力士搬起大石头砸进地里，林语者把手按在地上，藤蔓从土里钻出来，迅速缠在一起变成带刺的墙。幽影斥候分成两队，一队掩护，一队悄悄摸向敌人的后方营地。
段逸盯着地精队伍最前面那个穿重甲的身影——那是首领。他手里的弯刀不像普通地精做的，刀背上有一些细小的符文。
段逸眯起眼，刚想看得更清楚些，前方突然炸开一团黑雾。
“是毒雾弹！”一个林语者在链接里大喊。
段逸立刻捂住口鼻跳下高台。绿色的烟从几个陶罐里冒出来，顺着风往这边飘。有几个靠前的工兵被呛到，咳嗽起来，动作慢了一拍。
“点火墙！”段逸大喊，“东南角快点火！”
三个元素哥布林早就等在边上，他们举起手，掌心喷出火焰，在毒雾边缘烧出一道火线。热浪把烟逼退，防线暂时稳住了。
但地精没有停下。他们推着一辆破木车冲上来，车上装着简易投石机。第一轮扔的是燃烧的油罐，砸在荆棘墙上，火一下子烧了起来。第二轮是带钩子的绳子，甩上高台边缘，五个地精顺着绳子往上爬。
段逸抽出腰间的骨刀，正要冲上去，耳边传来破空声。
一支银色的箭钉在最近的绳子上，整根绳子瞬间结冰，然后碎裂。地精惨叫着摔下去。
段逸回头，看到艾莉安娜站在高台另一边，弓弦还在震动。
她脸色很冷，眼睛紧紧盯着战场：“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我不知道。”段逸看着下面，“但他们装备太整齐了，不像普通的流寇。”
艾莉安娜没说话，她跳下高台，往东边跑去。段逸跟了上去。
他们赶到时，大地力士刚把最后一块石头放好。墙有两人高，顶上插着削尖的木桩。地精前锋被挡在外面，正用斧头猛砍墙基。
“这墙撑不了太久。”段逸蹲下检查，“石头太脆。”
“那就让他们没机会砸。”艾莉安娜抬手，一道风刃飞出，砍中前面三个地精的脖子。血喷出来，后面的地精愣了一下。
她往前走，脚步很稳。段逸跟在她旁边，随时准备帮忙。
突然，一声金属碰撞响起。地精首领跳上一块石头，举刀指向艾莉安娜，嘴里吼了几句地精语。
艾莉安娜停下，眉头一皱。
“他说什么？”段逸问。
“他说……他认识我。”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说他是‘月影之刃’的后代。”
段逸一愣：“哪个部落？”
艾莉安娜没回答。她盯着那把弯刀，突然冲了出去。
段逸来不及拦她。她速度快得惊人，躲过两记横劈，一脚把旁边的地精踹飞，直扑首领。
首领举刀挡了一下，两人交手三次。艾莉安娜一步逼近，左手抓住对方护腕，用力往下扯。
护腕裂开，露出里面一块金属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还有一个残缺的徽章图案。
段逸看清了。
是月神徽章。
上面写着：“赐予忠诚仆从，以代神罚。”
艾莉安娜的手僵在半空。
她慢慢抬头，嘴唇发白：“这不是抢劫……这是来算账的。”
段逸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那块徽章。
“你们教会三十年前给这个地精部落授勋，让他们替你们杀亚人，清理边境。”他语气平静，“现在他们回来了，要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艾莉安娜没动。她的手指还捏着那块金属片，指节发白。
“我们以为他们死了。”她终于开口，“一场雪崩埋了整支队伍……我们上报了，还举行了仪式……”
“但他们活下来了。”段逸看着外面的敌人，“而且记得是谁给了他们刀。”
艾莉安娜猛地转身，盯着他：“所以你是对的？我们才是错的？”
段逸没看她，只看着战场：“我没说谁对谁错。我说的是——你们犯下的事，别指望别人替你们承担。”
话还没说完，后面传来一声巨响。
段逸立刻回头。火光冲天，地精的补给营地烧起来了。幽影斥候完成了任务。
前线的地精开始慌乱。他们回头看火，阵型乱了。
“反击的时候到了。”段逸抬手，“所有元素哥布林，用火球压制！大地力士打开墙缝，放三组工兵出去清理残敌！”
命令一下，防线裂开三道口子。工兵举着钉锤冲出去，专打落单的地精。火球不断砸进敌群，地精彻底崩溃。
地精首领怒吼一声，一刀砍翻一个工兵，转身就要逃。
艾莉安娜抬起弓，瞄准他。
段逸伸手拦住她。
“留他。”他说，“让他回去传话。”
艾莉安娜松开弓弦，箭尖垂下。
首领带着剩下的人往溪谷撤退，速度很快。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球台，又看了眼艾莉安娜，抬起手臂，把那把弯刀狠狠插进地面。
段逸没追。他知道这一战还没结束。
他转头看艾莉安娜。她还跪在地上，手里攥着那块徽章碎片，肩膀微微发抖。
“你当年参与过那次清洗吗？”他问。
艾莉安娜慢慢抬头，眼睛红了：“我只是个见习祭司……我只负责净化尸体……但我听见了他们的哭声。”
段逸沉默了一会儿，蹲下来，捡起一块碎石，在手掌上划了一下。
血流了出来，他没有擦。
“你现在看到了。”他说，“不是所有穿着神圣衣服的人，都配得上那份荣耀。”
艾莉安娜低头看着那道伤口，又看向战场。地上躺着七八具地精尸体，衣服破烂，但腰带上还挂着褪色的月神布条。
她忽然伸手，把那块徽章碎片扔进火堆。
火焰猛地窜高，照亮了她半边脸。
段逸站起身，吹响骨笛——两短一长，收兵信号。
大家陆续退回防线。大地力士拆掉临时石墙，把石头搬回去。林语者清理藤蔓，幽影斥候带回烧毁粮草的清单。
段逸站在高台边，看着远处的溪谷。地精走得干净，但留下了一些东西——破皮甲、断矛，还有两个鼓胀的麻袋。
他走过去，用骨刀挑开其中一个。
里面全是宁神花的根茎，还带着湿土。
“他们不是来抢的。”段逸低声说，“他们是来偷种子的。”
艾莉安娜走到他身后：“他们想自己种。”
段逸点头：“有了药田，就不怕教会断供。他们要自立。”
艾莉安娜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之前说，生命不能乱长，也不能全杀。”
段逸看着她。
“那你告诉我。”她声音很轻，“现在该杀，还是该留？”
段逸没回答。他弯腰把麻袋重新扎好，扛到肩上。
“先守住山谷。”他说，“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他转身往回走，斗篷上沾着灰和血迹。艾莉安娜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远处，最后一缕火光熄灭。
一片烧焦的叶子被风吹起，打在段逸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