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的手还放在段逸的手腕上，眼睛盯着树林边那个瘸腿的人。那人离警戒线只剩四十米了，走得很慢，但一直没停下。
段逸没动，心里却在检查周围的情况。他派出去的幽影斥候藏在树上，林语者的根扎进土里，大地力士蹲在石头后面，手已经搭在机关上了。一切都在掌控中。
他刚想让幽影斥候靠近一点，忽然发现东边塌方的地方有心跳声。
很弱，断断续续的，像是刚醒过来。
不是从北坡来的。
是刚才打过仗的地方。
他转头看了凯瑟琳一眼，左手抬起三根手指，轻轻晃了一下。
她立刻明白了。
身体往后一靠，握紧了剑，眼睛还是看着北坡，耳朵却转向了右边。
段逸用眼角看到她的反应，心里踏实了一些。
他知道她能懂他的意思。
那边的碎石堆里，一块石头动了一下。
接着，一只满是血的手从石头缝里伸出来，撑住了地面。
一个穿灰斗篷的人爬了出来，背着短弓，箭袋空了一半。他是敌人的弓手，之前被滚石砸中，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但他没死。
他趴在地上，迅速抽出一支箭，拉满弓，箭头直指段逸的喉咙。
凯瑟琳动了。
她冲上去两步，横剑一挡，金属碰撞的声音很刺耳。箭被弹开，钉进了旁边的木桩。
“保护主官！”她大喊一声。
命令传下去，两个大地力士马上跑上前，举起盾牌围成一圈。段逸趁机后退一步，启动生命之种，控制最近的机关盾向前推进。
可他慢了一点。
连续用能力让他脑子发晕，反应迟了一瞬。
弓手第二箭已经射出，目标是他的左肩。
凯瑟琳没有再喊。
她放弃防守，直接扑上来，一把撞开段逸。
箭扎进她右臂外侧，血立刻流了出来。
她膝盖一弯，跪了一下，又站直了。
段逸落地就滚，集中精神，命令两个幽影斥候从左右包抄。他自己强撑着，掌心凝聚出绿色光束，瞄准弓手的喉咙，一击命中。
那人喉咙塌了下去，倒在地上抽了几下，不动了。
空气里全是硝烟和血腥味。
段逸喘着气站起来，看向凯瑟琳。她正咬牙拔箭，脸色发白。
“你怎么样？”他问。
“没事。”她撕下衣服的一角包住伤口，“还能站。”
段逸想用生命之种看看她的伤，却发现连不上。她不是子体，他没法查看她的状态。
这是第一次。
他发现自己管不了她的安危。
这种感觉压得他胸口闷。
他正要说话，眼角突然看到一道光。
来自右边破掉的掩体后。
一个披着烧焦法袍的人爬了出来，手里还抓着魔杖。他是敌人的魔法师，之前施法被打断，倒在乱石堆里装死。
现在他举起了魔杖，魔力聚集，光球正在形成，目标是凯瑟琳的后背。
段逸来不及下令。
他冲过去，直接挡在她身后。
魔法打中他的背，皮肤一下子变黑，热浪炸开。
他借着冲击力翻滚，顺势一脚踢断魔杖。魔法师惨叫一声，仰面倒地。
凯瑟琳转身补上一剑，剑尖刺进对方胸口。
战斗结束。
两人背靠着背站着，喘着粗气。
谁都没说话。
风吹过战场，卷起一些灰尘和烧焦的布条。
远处，哥布林士兵都愣住了。
刚才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统帅为救主官挡箭，主官又为主官扑向魔法。
两次换命。
没人指挥，但他们心里变了。
段逸站直身体，通过生命之种下令：“我没事。继续任务。”
声音很稳。
士兵们听到后，慢慢回神。
凯瑟琳脱下染血的轻甲，露出里面的“绿裔元帅”肩章，重新穿上，走向指挥位。
“林语者保持封锁。”她说，“c3组回收弩箭，b7组加固路障。”
命令很清楚。
工兵组长走过来，递给她一瓶药膏。
凯瑟琳接过，转身递给段逸。
段逸摇头，指了指她的手臂。
她顿了一下，点头，当着大家的面把药涂在伤口上，重新包好。
士兵们看着这一幕。
有人小声说：“主官救了统帅。”
另一人接话：“统帅替主官挡了魔法。”
声音不大，但传开了。
没人慌了。
他们开始调整位置，以段逸和凯瑟琳为中心重新列队。有人主动补位，有人检查武器，还有人默默扶起了倒下的旗子。
一种新的默契出现了。
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什么叫并肩作战。
段逸左肩还在疼，背上烧伤一阵阵发热。他没坐下，也没退后。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凯瑟琳站在他侧后半步，右手按在剑柄上，眼睛一直盯着北坡。那个瘸腿的人已经走到警戒线外二十米，停下了。
“他不走了。”她说。
“等。”段逸说，“幽影斥候正在靠近，再等等。”
她点头。
两人就这么站着，像钉在地上的柱子。
士兵们的动作越来越有序。大地力士搬尸体，林语者清藤蔓，符文工匠检查灯塔有没有坏。断掉的弩炮支架被收走，血迹用沙土盖住。
战场慢慢恢复秩序。
但段逸知道，危险还没完。
他通过幽影斥候看到——那人的左手有问题。袖子遮着，可每次抬手，手指扭曲的角度都不对，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他刚想提醒凯瑟琳，她先开口了。
“他左手不对劲。”
段逸看她一眼。
她也发现了。
“别让他进来。”她说。
“嗯。”
命令再次下达。
幽影斥候绕到两边，林语者在地上布下感应网。只要那人越线，陷阱就会启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太阳偏西，光线斜照，影子拉得很长。
那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左手，慢慢掀开袖子。
下面不是手。
是一块嵌在皮肉里的黑色金属装置，上面有细纹，正发出微弱红光。
段逸瞳孔一缩。
他认出来了。
那是维克多派系的加密信标，能远程启动某种东西。
他立刻下令：“所有人退出警戒圈！远离中心线！”
凯瑟琳反应很快，吹响铜哨，三短一长——紧急撤离信号。
士兵们迅速后退。
就在他们移动的瞬间，那人按下按钮。
地面震了一下。
紧接着，北坡下面传来岩石崩裂的声音。
一大片山坡开始滑落，泥土和石头滚滚而下，直冲防线。
“散开！”凯瑟琳大喊。
人群四散。
段逸拉着凯瑟琳往高处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她反手拽住他胳膊，用力一扯，两人一起爬上岩台。
身后轰隆不断，泥石流冲垮了前哨阵地，几座掩体被埋。
等尘土小了些，段逸低头看去。
警戒线没了。
那个报信的人也被活埋了。
但他最后的动作完成了。
这是自杀式传递。
段逸呼吸沉重，背上的伤口裂了，渗出血。
凯瑟琳靠在他旁边，右臂的包扎又有血渗出。
她转头看他：“你还撑得住吗？”
“能。”他说，“只要还能站，就不算输。”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下面，士兵们陆续集合。
他们看着被毁的防线，没人抱怨。
有人开始清理堵塞，有人架起新的观察点。一名军官自发组织巡逻队，重新划警戒范围。
段逸看着他们。
他知道，这一战不只是打敌人。
更是打人心。
凯瑟琳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重新穿上轻甲。
“下一步。”她说，“审俘虏，查信标来源，重建防线。”
段逸点头。
他扶着石头站起来，脚步有点虚，但没停下。
风从山谷口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凯瑟琳走在前面，剑挂在腰上，步伐稳定。
段逸跟在她半步之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残破的营地。
一名士兵路过，停下，敬礼。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没人说话。
但他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只看命令。
而是看这两个人怎么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