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手指还停在控制台边上，眼睛一直看着屏幕。东南方向那个绿点刚才变了颜色，现在又变回去了。可那一点点偏移，他已经记住了。
他没动，呼吸很轻，意识连着生命之种，能感觉到整个领地的情况。
他调出那个子体的所有记录。吃东西的时间、巡逻的路线、任务反应速度、和其他人互动的次数——所有数据都在屏幕上滚动。过去三天里，它有三次走错路，还有两次在废弃矿道待得太久。不是系统出问题，也不是偶然。这说明有问题。
他闭上眼，把这段数据标为“高风险”。然后打开管理页面，输入命令：“启动忠诚筛查。”
命令刚发出去，凯瑟琳就走进了指挥所。她走路很稳，肩上的金属牌闪了一下光。段逸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发现信号异常。”
凯瑟琳走到他旁边，低头看屏幕。段逸把影教信标截到的信息和五个可疑子体的资料都传给她。她看完后，眉头没皱，声音也很平静：“怎么查？”
“不用公开名义。”段逸说，“用‘例行评估’做借口，分批查看行为日志。重点看新来的，还有最近行为突然变的。”
凯瑟琳点头：“行。但光看数据不行。有些人表面正常，其实动作不对。”
“所以需要你来判断。”段逸看着她，“纪律这方面，你比系统准。我们两个一起看，一个看数据，一个看表现。”
“好。”凯瑟琳拿出随身带的本子，“我先去工兵组和巡逻队走一圈，当面问问。”
段逸没拦她。他知道，只靠命令压不住人心。现在每个子体都能感觉到主意识的变化。紧张会传染。
他通过生命之种发了一条全网通知：“近期要进行常规维护，请配合数据采集。”语气平和，没有压迫感。同时，他释放了一丝温和的能量，轻轻扫过每个子体的神经。
几秒后，监控面板上的焦虑值开始下降。耳朵贴后的少了，尾巴低垂的也慢慢抬起来了。
凯瑟琳走出指挥所，沿着主路往农业区走。路上碰到一个搬矿石的工兵。她停下，蹲下来，和对方视线齐平：“最近任务重吗？有没有不舒服？”
工兵愣了一下，摇摇头。
“睡得好吗？巡逻时有没有漏报情况？”凯瑟琳继续问。
“都……还好。”声音小，但没躲眼神。
凯瑟琳记下一笔。这种反应不算问题，就是有点紧张。她拍拍对方肩膀：“辛苦了，注意休息。”
她一路走，一路问。每组抽查三到五个人，问题不多，但都问到日常状态。有人回答自然，有人迟疑，有人不敢对视。她一一记下。回到指挥所时，本子上多了半页记录。
段逸正在看系统汇总。屏幕上跳出五个红框，是首轮筛查锁定的目标。其中一个叫Y-07，是幽影斥候，昨天参与回收精神信标组件的那个。
凯瑟琳看到这个名字，手顿了一下。
“是他？”她问。
段逸点头：“系统标记了。位置异常，感官共享也有问题。”
他调出任务回放。画面中，Y-07靠近空心古树时，手指停了0.3秒，目光向右偏了15度，超出了警戒标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在侦察任务中，这点偏差就是破绽。
“不能单凭这个定罪。”凯瑟琳说，“可能是累了。”
“我没抓他。”段逸操作终端，“我已经把他调离前线，安排去核心区外围值守。同行的是两个大地力士，都是老成员，忠诚没问题。”
“软隔离？”凯瑟琳明白了。
“对。继续观察。如果他真有问题，一定会再联系外面。我们等他动手。”
凯瑟琳在名单上画了个圈：“另外四个呢？”
“两个是新工兵，来历不清楚；一个是林语者，在东线作业时多次断联；还有一个运输组的，最近总申请夜班。”
“夜班？”凯瑟琳抬头。
“他说想多挣积分。”段逸调出记录，“但他申请的时间，正好和影教信号出现的时间重合。”
凯瑟琳冷笑：“太巧了。”
“所以这五个，全部进二级监控。”段逸按下确认键，“数据每两小时更新一次，有异常自动报警。你每天跟我一起看，发现问题马上处理。”
“没问题。”凯瑟琳把本子放在桌上，“但我建议，别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查谁。一旦走风声，剩下的人会装得更像正常人。”
“我知道。”段逸关掉主屏，“这次行动不命名，不通知。所有人只知道是常规评估。只有你和我知道完整名单。”
凯瑟琳看了他一眼：“你变了。”
“怎么？”
“以前你只想活命。现在你开始在意别人怎么想。”
段逸没说话。他知道她说得对。从最初的求生，到现在建立秩序，他不能再只靠力量和效率。信任比数据重要。而信任一旦坏了，重建比预防难得多。
他重新打开监控图。所有绿点都在动，节奏稳定。被调岗的Y-07已经在新岗位报到，两个大地力士紧跟在他身边，三人呈三角形慢慢前进。系统显示他们的生命信号同步率达到98%，属于正常协作。
但段逸注意到，Y-07的脚步比平时慢了0.2秒。
他没表现出来，只在心里记下这一笔。
凯瑟琳站在他身后，翻着手里的记录。她知道这才刚开始。影教不会只安插一个人。他们擅长隐藏，能等很多年才动手。
“下一步呢？”她问。
“等。”段逸盯着屏幕，“他们设了监听点，就会想知道信息有没有效。只要他们再传一次信号，我们就能找到源头。”
“如果他们不动呢？”
“那就逼他们动。”段逸输入一条新指令，“明天凌晨，我会发一条假消息：‘翡翠之心能源核心将在夜间切换备用线路’。这是关键设施，影教一定会关注。”
凯瑟琳明白了：“他们要是监听，肯定会传消息。我们就能抓现行。”
“对。”段逸收回手，“但现在，我们只能等。”
指挥所安静下来。机器滴滴响，屏幕上的数据不断刷新。段逸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凯瑟琳站在一旁，看着最新的筛查报告。
名单还在滚动。
突然，Y-07的脚步又慢了一次。
这次，比上次多了0.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