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恐惧的囚徒 · 沉默的代价
城西幸福里公寓的临时封锁尚未完全解除，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脏揪紧的无形恐慌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深层、难以言说的茫然。路灯将警戒线的影子拉得很长，映照着医护人员和“昆仑”工作人员匆忙而沉默的身影。
张浩，这个引发了一场“意识瘟疫”的年轻人，此刻静静地躺在移动医疗舱内，被小心翼翼地转运上一辆带有“昆仑”标志的特种医疗车。他双眼空洞地睁着，呼吸依靠设备维持平稳，对周围的一切——光线、声音、移动——失去了任何反应。他的身体还活着，但内在的那个“人”，已经在那场噩梦核心的交锋中，随着寄生意识体的崩解而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片精神的废墟。
沈寂站在不远处，阴影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看着医疗舱的门缓缓关闭、锁死，那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在为一个短暂而悲剧的生命篇章画上句号。
审问？获取情报？在一个精神彻底崩溃、意识湮灭的植物人身上，这已经是不可能的选项。
“去‘昆仑’医疗中心，最高级别维生与隔离监护。”冷凝合上手中的战术平板，对医疗小组负责人吩咐道，声音清晰而冷静，“他的身体本身，以及残存的生物电活动，可能还蕴藏着我们尚未解读的信息。进行长期、全面的生理与神经信号监测，所有数据实时同步至总部分析库。”
“是，冷主任。”负责人郑重领命，指挥车辆缓缓驶离。
没有招揽，没有救赎，只有冰冷的“接管”与“观察”。这就是现实，残酷而直接。并非所有卷入超自然事件的受害者都能得到拯救，很多时候，能遏制灾难的扩散，保留下一具可供研究的残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冷凝走到沈寂身边，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没有看沈寂，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去的医疗车，但话语却是对他说的：“档案记录初步完成。现场后续处理和信息管控由其他小队负责。”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安抚的意味，“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看到了，他被侵蚀得太深，那个外来意识体自毁得也极其彻底。我们面对的敌人……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更加诡异，也更加不择手段。”
她是在宽慰他，告诉他无需为无法拯救一个注定毁灭的灵魂而背负不必要的沉重。斗争的残酷性，在这一刻以最赤裸的方式呈现在他们面前。
沈寂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他理解冷凝的意思，理智上也清楚这是最优的处理结果。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滞涩感，那种未能触及核心、未能阻止最终悲剧的无力感，依旧如同细微的冰刺，扎在心底。这与他之前干净利落解决事件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转身，走向旁边一辆经过改装的“昆仑”指挥车。“我需要接入‘深潜’协议，尝试读取他残留的记忆碎片。”
指挥车内，仪器发出幽蓝的光芒。沈寂戴上专用的精神感应增幅头盔，闭上眼睛，精神力量再次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连接上刚刚从张浩身上提取的、尚未完全消散的脑波活性备份数据流。
眼前不再是完整的梦境空间，而是一片破碎、模糊、不断闪烁崩塌的记忆残影。如同翻阅一本被大火烧毁过半、字迹漫漶的日记。
碎片一：一个昏暗的巷口，年轻的张浩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期待，将一个似乎是U盘的物体交给一个笼罩在兜帽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摆渡人”的接触？）。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张浩用力摇头，将U盘收回，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带着失望和警惕。（拒绝）
碎片二：深夜的出租屋内，张浩对着电脑屏幕，表情烦躁而痛苦，屏幕上是复杂难懂的代码或是系统界面？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微微颤抖。（系统失控的前兆？）
碎片三：视角剧烈晃动，仿佛在奔跑，喘息声粗重。背后有模糊的、扭曲的阴影在追赶？强烈的恐惧感几乎要透过记忆碎片满溢出来。
碎片四：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画面稳定了片刻。似乎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就在他抬头看向前方的虚空时——那不是他平时的眼神！那眼神空洞、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观察感——是那个第三方意识体！它刚刚完成寄生，尚未完全掌控，或者说，正在“调试”宿主的感官。
就在这个瞬间，那双冰冷的“眼睛”，并非完全无意识地，而是带着某种明确的指向性，清晰地、短暂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通过张浩残存的视觉记忆，沈寂“看到”了那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窗外，城市的夜景，而视线的焦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玻璃，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牢牢地“钉”在了城市之下的……某个深邃的所在。那不是具体的地标，而是一种方位上的绝对指向，一种源于意识本身的、对地下某个巨大“源头”的感应！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后续便是无边无际的噩梦与混乱。
沈寂猛地睁开了眼睛，摘下了头盔。指挥车内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
“有什么发现？”冷凝一直在旁边守候，立刻问道。
沈寂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车窗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越城市的灯火，望向那片沉厚的大地。
他回想起系统之前的提示：【与‘地下愤怒意识’同源】。
现在，张浩残留的记忆碎片，为他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那个附身于张浩、制造了“意识瘟疫”的“下级单元”，在失控前，曾清晰地“看”向城市地下的某个方位。
那里，藏着什么？是那个所谓的“主”？是“地下愤怒意识”的本体？还是“摆渡人”的另一个据点？
线索，以一种沉重的方式，再次连接了起来。而代价，是一个年轻人彻底沉默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