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一向干燥少雨，不过北石镇的天气阴晴不定，最近细雨绵绵，不干不湿。
方助理最讨厌这种天气，泥泞的道路，潮湿的空气。
“砚总，我跟肃总在这边的人联系过了，这是他的车，每次他来北城，都用这个。”
方助理很是尴尬。
绿色的小轿车，上面贴了一大片小马宝莉。风格和砚总完全不搭调。
秦砚摸了摸贴纸，笑了一声，独自上了那辆扎眼的车。
方助理：“不用我跟了吗？”
“你跟着项目好过跟我，回去协助我哥工作吧，就当我在北城放个假。”
秦砚勾起一个笑容：“不许赔钱，否则没有加薪。”
秦砚扬长而去，两个骑摩托的从车屁股后面滑过去。
方助理叹了口气。
真为砚总担心啊。
四个小时前。
秦砚刚结束了在S国的考察，才落地江城机场，就接到了哥哥秦肃的电话。
秦肃：“秦曦的学籍我已经转到北城一中了，她不想见我，你要不去看看？”
“我就在s国考察了一年！”
秦砚忍住挂了他电话的冲动。
“为什么送去北城？”
方助理接过她的西装外套，“她和肃总产生了一些，呃……争执，两周前，肃总办了转学。”
秦砚无奈地揉揉眉心，她的侄女从来不省心，明明前几周还通过电话，结果就被下放了。
秦砚捂住听筒，开始吩咐工作的安排。
“启盛明天的合作让盛权去，超出底价一分钱，让她去S国拧螺丝，h国那边工厂问题，不行就换，再通知王峰，唐氏是他最后的机会。”
“好的。”
方助理心里为这几位捏了把汗。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肃总最好说话，砚总发奖金最痛快，前提是，你扛住她的标准，能做到她的要求。
之前有位张经理，手底下有个项目，有两家供货商在竞争，他跟其中一家勾搭上了，联合做套吃公司的钱。
结果被砚总一眼看穿，照理说，开除他一个人就行了，但砚总杀鸡儆猴，连带着上游下链，一口气铲了干净，还顺势带走了公司的一位元老。
小秦总雷霆手段，吓得公司人心惶惶，她顺势提拔了几个有能力胆子大的人，坐稳了宝座。
秦砚举起电话，接着逼问。
“我小侄女干什么了？让你把人扔到北城，忆苦思甜？”
秦肃冷笑一声，“她忆个屁的苦，过去吃苦的。”
“你变形记看多了？”秦砚不满。
秦肃轻飘飘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去，那就算了。”
秦砚沉默了一阵：“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就亲自去北石镇问。”
方助理在一旁心想，虽然砚总每次这么笑，都没什么好事，但家人除外。
这么多年兄妹俩都是单身，别说男女朋友，身边连个鬼都没有，洁身自好的可怕。
秦砚手边的保温杯，上面贴着幼稚的粉色小马，就是秦曦送的生日礼物，她用了很多年。
砚总是一个很好的家长。
她打完了电话：“订最近一班的北城高铁，送我去高铁站。”
“砚总，落城修了机场可以直飞，从落城再到北城很快。”
秦砚一愣，靠回座椅，缓缓扭头看向窗外，“是么，我都不知道。”
方助理笑了笑，“北城这些年变化很大，但是北石镇经济发展很一般，还是比较落后，我之前去过一次，连路都认不清。”
秦砚想到了十年前的北石镇，那时道路更乱，她也记不住。
但是总有人记得住，她可以清楚地记得北石镇，乃至北城的每一条路。
——
秦砚看了看表，不知道现在一中几点放学，她打算直接去接秦曦。
秦肃已经给校长打好了招呼，秦砚一去就感受到了老校长的热情。
“秦小姐，我们一直想当面感谢秦先生对我们学校的爱心贡献。”
老校长带着什么主任在她面前激动致谢。
秦肃也是不容易，不知道捐了多少钱，才把秦曦在非开学季塞了进去。
秦砚微微点头，“校长您言重了，我来只是想看看秦曦在学校的表现。”
北城的教育资源落后，学生想要考一个好成绩，就要用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来换，北城一中升学率还不错，高一学生晚自习也要到九点，走读的七点。
夕阳像是一颗流心蛋，连绵的细雨是锅里的油滴，很香，很美。
秦砚身高腿长，还没换衣服，订做的西装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就像当年的她。
她撑着一把大黑伞，校长和主任打着小伞跟在身后给她讲解，像上级来视察。
秦砚抬眸望着熟悉的教学楼。
“现在学生都很累啊。”
校长擦了擦汗，“是啊，这样才能出成绩。”
高中部在南楼，高一八班在一楼拐角。
谈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从一班走到八班，吵闹声渐渐变小。
校长笑道：“秦曦同学就在八班，是咱们学校高一年级最好的班。”
秦砚弯腰从窗口朝里看，讲台上坐着一个中年女老师，下面一个个趴在桌上的脑袋乖巧又安分。
里面绝对没有秦曦。
主任电话响个不停，秦砚体贴地说道：“您要是有事，我就不耽误了，我跟她说两句话就走。”
校长还想推脱两句，顶着她的目光，他却说不出什么了。
“那秦小姐随意，那边就是老师的办公室，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校长刚走，角落里的办公室就发出砰的一声。
清脆的女声响起，有点耳熟。
“秦曦，我前天让你把头发染回来！你听不懂话？你什么审美？这黄头发丑的没眼看！”
“我染了啊！”
秦砚听出来了，这是秦曦顶嘴的声音。
抬步向角落走去，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学生拿着书，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秦砚站在门口，透过缝隙，她看见秦曦顶着一头黄毛，站在角落。
前面的女人背对秦砚。
浅红色的碎花裙子，身材纤细高挑，羊毛卷发落在背上，手上缠了一把扩音器的线，然后扔在桌子上。
女人反手撑在腰上，手臂很白，因为喊话用力，头一晃一晃，能看见耳边一个亮晶晶的流苏耳坠。
秦砚盯着看了半天。
“呵，我让你染成黑的！”
她从抽屉拿了个东西出来。
“铛”的一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凶声恶气地说道：“明天我再看见黄头发，我让你没头发！”
秦曦被吓到了，咽了咽口水：“光头也不是合规的！”
女人晃着手里的推子，“你去学校违规案例看，男生光头违规，没说女生，那个男生光头就是我剃的，我不介意让你去当女生例子！”
秦砚拿出手机，默默下单了两盒黑发染色剂。
女人扭头指了一下门，“去把门关了，你那座位问题还没跟你掰扯完呢。”
她转头的一瞬间。
秦砚怔在原地。
在秦曦走到门口的十几秒。
雨声连绵细密，打在伞上，屏蔽所有声音，只有心跳从脖子上的项链传到耳际，像时光通道，把她拉回了十年前的一中。
难怪耳熟。
“陈墨，你不许喜欢别人。”
“陈墨，我们…分手吧，就这样吧。”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面红耳赤，她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却要把秦砚淹没。
秦砚闭了闭眼，有点头晕，自己大概是幻听了。
十年了，自己改名换姓，她还能认出来吗？
秦砚盯着女人的背影，一动不动。
“姑姑！你怎么来了！”
秦砚抖了两下雨伞，眨了眨眼，平复了一下呼吸，抬脚走进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