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的传票送到零道高速项目部时，周远正在验收最后一段路面。传真纸在晨风中哗啦作响，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法律术语像一群张牙舞爪的蚂蚁。
泰森集团指控我们侵犯其自修复材料专利？周晓楠一把抓过传真，他们去年被驳回的申请根本就是两回事！
盘金贵推了推眼镜：问题在于，他们在欧盟重新提交了修改后的版本，刚好涵盖了我们智能凝胶的三个核心参数...
内鬼。黄老邪突然吐出两个字，他手里攥着半根折断的听地锤，技术参数知道得这么准，肯定是自己人泄露的。
项目部顿时鸦雀无声。周远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李成、赵志强、年轻的技术员们...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佐藤健一身上。日本专家连忙摆手：我以工程师荣誉担保，绝非日方泄露！
不是他。周晓楠突然说，看这个。
她调出电脑上的邮件记录，指向一周前某封邮件的附件下载记录：泰森集团的律师下载了我们发表在《国际土木工程期刊》上的技术简讯，里面刚好有那三个参数。
但那篇文章只写了应用效果，没提配方啊？李成困惑道。
算法。盘金贵猛地拍桌，他们用我们的应用数据反推了合成路径！这是专利海盗的常用手段！
周远揉着太阳穴：现在最紧要的是应诉。谁熟悉国际专利法？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赵志强清了清嗓子：我...考过专利代理人资格证。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他，像看一个突然现形的外星人。
十年前的事了。赵志强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带，后来觉得太枯燥转行了...
就你了！周远把传真拍在他胸前，准备飞华盛顿的材料，晓楠和金贵负责技术论证，老黄...
黄老邪晃了晃那本《旅游英语30天速成》：老子这次要升级成法律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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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寨鼓楼里，盘金贵的《新瑶人计划》正引发激烈争论。投影仪将ppt内容投在斑驳的木墙上，现代科技与古老建筑的组合显得格外突兀。
第一条，废除女子不传术的旧规。盘金贵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七百年前的盘三妹证明，女性同样能掌握相地术精髓...
长老席上一片哗然。最年长的盘姓长老直接摔了茶杯：荒唐！女人每月不洁，怎能与山神通灵？
坐在观摩席的周晓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身旁的盘阿公却老神在在，慢悠悠地抽着旱烟。
第二条，允许与外族通婚，但子女需从瑶姓。盘金贵继续道，血统可以延续，文化更该交融。零道高速通车后，会有更多外来文化涌入...
那还不如直接取消瑶寨！有寨老怒吼。
争论持续到日落时分，盘金贵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就在投票即将开始时，鼓楼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三十名瑶族青年列队而入，男女各半，全都穿着改良过的传统服饰——男青年将过长的衣摆剪短便于劳作，女青年则在百褶裙外加了工装裤。他们每人手持一对长鼓，动作整齐划一。
这是...要造反？有寨老颤声问。
领头的瑶族少女向前一步：请长老们看完我们的新长鼓舞再表决。
鼓槌落下，古老的节奏与现代街舞完美融合，鼓面上新绘的图案随着旋转时隐时现——那是智能凝胶的分子结构和零道高速的路线图。最年长的寨老瞪大眼睛，而盘阿公的烟斗早已忘了抽。
舞至高潮处，鼓手们突然变换队形，组成巨大的新瑶人三个字。鼓楼里鸦雀无声，只听见汗水滴落在木板上的轻响。
投票吧。盘阿公终于开口，烟斗在桌角磕了磕，我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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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的听证会比想象中更凶险。泰森集团聘请的金牌律师团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鲨鱼，轮番质疑智能凝胶的原创性。
根据泰森2017年专利US9,876,543...对方首席律师推着金丝眼镜，任何具有自修复特性的水凝胶都侵犯了其权利要求第45项...
赵志强突然举手：法官大人，能否请对方明确所谓自修复在该专利中的具体定义？
法官点头后，大屏幕上调出泰森专利文件。赵志强快步走到投影前，用激光笔圈出一段小字：请注意，泰森定义的仅限于微米级裂缝，而我们的智能凝胶能处理厘米级损伤，这是数量级的差异！
泰森律师团一阵骚动。这时旁听席上的黄老邪突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大喊：they cheat!（他们作弊） 他举起一份文件，这份补充材料他们没提交！
法警将文件转呈法官，法庭顿时哗然——那是泰森去年被欧洲专利局驳回的复审请求，其中明确承认其技术无法实现厘米级自修复。
休庭间隙，周远在走廊拦住黄老邪：老黄，你从哪搞到的那份文件？
黄老邪神秘一笑：佐藤那小子偷偷塞给我的。小日本精明着呢，怕泰森吃掉我们后下一个就轮到他。
最终裁决在三天后下达：泰森集团的临时禁令请求被驳回，但需等待进一步技术鉴定。返程的飞机上，赵志强破天荒地要了杯威士忌：我们只是赢了第一回合。泰森肯定会...
赵总！周晓楠突然指着舷窗外，快看！
云海之下，初具规模的零道高速如银链般穿行在群山中，而远处瑶寨所在的位置，数百面长鼓正组成一个巨大的发光箭头，指向高速公路的方向。
通车典礼的彩排。盘金贵的声音里带着自豪，新瑶人们准备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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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瑶寨的当晚，周晓楠在盘阿公的木屋里举行了简朴的拜师仪式。老人用银针刺破她的中指，将血滴入一碗清水。当血珠在水面绽开成奇特的图案时，盘阿公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记住，山是有记忆的。老人将一枚古旧的铜制寻龙尺放在她掌心，从现在起，你听到的每块石头的声音，都是千百年来无数相地者的低语。
周晓楠恭敬地接过寻龙尺，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铜尺在她手中微微发热，尺身上的奇怪纹路像血管般隐约泛红。她眨眨眼，以为是灯光错觉。
仪式结束后，盘金贵送她回项目部。月光下的茶树林沙沙作响，周晓楠突然停下脚步：你听到了吗？
什么？
有人在唱歌...不对，是好多人在哼同一段旋律...周晓楠困惑地环顾四周，但除了风声别无他响。
盘金贵紧张地抓住她的肩膀：山语！只有血脉觉醒的相地者才能听见！阿公没告诉我你会这么快就...
话音未落，周晓楠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太吵了！像有一万个人同时在我脑子里说话！
盘金贵慌忙背起她冲向盘阿公的木屋。老人似乎早有预料，已经准备好了药浴。当周晓楠被浸入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汤中时，她终于听清了那些中的几个词：
血祭...钥匙...门...
盘阿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果然是三妹那一支的返祖现象。
什么意思？盘金贵急问。
相地术最早不是勘探术...老人往药汤中撒入一把红色粉末，是封印术。
周晓楠的瞳孔骤然收缩——药汤中浮现的图案，与她滴血成形的纹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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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道高速通车典礼当天，瑶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主席台上，省市领导与盘阿公并排而坐；台下，穿着新式瑶服的青年鼓手们蓄势待发。
周远作为总工程师致辞时，特意展示了智能凝胶技术的国际专利证书：这条公路不仅是技术的胜利，更是文化交融的见证...
他的讲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引擎声打断。三辆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跳下一群西装革履的白人。领头的男子高举文件：周先生，我们是泰森集团代表，这是中国法院的最新传票！
现场一片哗然。原来泰森转而起诉智能凝胶的生产工艺侵犯其设备专利，要求立即停止使用。
就在保安要上前阻拦时，广场四周突然响起震天的鼓声。三百名瑶族青年如潮水般涌来，将泰森代表团团围住。他们的长鼓敲出震撼人心的节奏，脚步踏出复杂的几何图形，竟在不知不觉中将不速之客出了广场。
这是...什么？泰森的代表目瞪口呆。
《驱逐恶灵舞》，改良版。盘金贵微笑着解释，当然，我们更愿意称之为文化差异演示
典礼继续，当剪彩的红绸落下时，周晓楠却不在现场。她独自跪在当初问山礼的山洞深处，手掌紧贴那块刻有盘三妹字迹的岩壁。铜制寻龙尺平放在地，尺身上的纹路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岩壁深处，那个自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血祭不是杀戮...是回归...找到钥匙...打开门...
周晓楠颤抖着掏出小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在铜尺上的瞬间，整个山洞突然安静了。然后，一个完全不同的、清晰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后来者，我等你七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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