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雪山尖，周远就轻手轻脚地穿好工作服，尽量不吵醒还在熟睡的卓玛和小格桑。今天是季度检修的日子，要检查天脊线最偏远的那几座输电塔，往返至少需要一整天。
他俯身在女儿额头留下一个轻吻，小格桑的五岁脸蛋在睡梦中像颗红苹果。周远微笑着想起她最近总说要跟爸爸去看大铁塔，但那种长途跋涉对小孩子来说太艰苦了。
早点回来。卓玛迷迷糊糊地嘟囔，眼睛都没睁开，气象台说傍晚可能有风雪。
周远点点头，又想起妻子看不见，便轻声回应：晚饭前一定回来。
当越野车开到7号塔附近时，司机老杨突然踩了刹车：周工，你看那是什么？
车后方的沙地上，一串小小的脚印蜿蜒延伸——从轮胎痕迹看，竟然是从他们自己的车后面跟过来的！
周远心跳漏了一拍，急忙跳下车循着脚印找去。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沙丘后面，他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格桑。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冲锋衣，怀里紧紧抱着她最喜欢的藏羚羊玩偶，小脸冻得通红却倔强地抿着嘴。
小格桑！你怎么...周远又惊又怒，赶紧脱下外套裹住女儿。
爸爸说不能跟来...小格桑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可是羊羊想妈妈了...她举起那个已经有些旧的玩偶，它妈妈在铁塔那里...
周远这才想起，上周给小格桑讲的睡前故事里，提到过藏羚羊有时会在输电塔下休息。他哭笑不得地把女儿抱进车里：小傻瓜，那是故事啊。而且这么远的路，你...
我不怕！小格桑挺起小胸脯，我要像妈妈一样保护羊羊！
老杨在一旁忍俊不禁：周工，这倔劲儿，活脱脱一个小卓玛。
无奈之下，周远只好带着女儿继续行程，再三叮嘱她必须时刻待在大人身边。小格桑兴奋地点头，小脑袋转来转去，不肯错过窗外的任何风景。
当他们抵达15号塔时，检修队已经开始了工作。这座塔位于一处平缓的谷地，周围是冬季枯黄的草原，远处能看到零星的藏羚羊群在觅食。
爸爸，那些羊羊会过来吗？小格桑拽着周远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应该不会，我们在工作，它们...周远的话戛然而止。检修队长王铁军匆匆走来，脸色凝重。
周工，有情况。北面发现新鲜藏羚羊足迹，数量不少，看样子是往这边移动。
周远皱眉：这个季节它们通常不会走这条路线。
可能是水源变化。王铁军摊开地图，问题是，如果羊群按这个方向来，正好会穿过我们的作业区。按规程应该暂停工作，但今天不完成检修的话，下次窗口期要等两周后...
周远陷入两难。推迟检修会影响线路安全，但惊扰藏羚羊群又违背了他们一直坚持的生态保护原则。正当他权衡时，感觉衣角被轻轻拉动。
爸爸，小格桑仰着脸，小手指向远处的羊群，为什么塔塔和羊羊不能做朋友呢？
这句天真的提问像一道闪电劈进周远脑海。他猛地蹲下身与女儿平视：小格桑，你刚才说什么？
塔塔和羊羊...小格桑有些困惑地重复，不能一起玩吗？
周远激动地抱起女儿转了个圈：天才！绝对的天才想法！他转向王铁军，如果我们临时搭建几条通道，让藏羚羊能从塔区安全通过，不就不需要停工了？
通道？在这荒原上？王铁军一脸不可思议。
用检修用的轻质合金板！周远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可以快速组装几条引导通道，利用塔基之间的空隙...
不到一小时，临时通道就搭建完成了。这些可拆卸的合金板形成了几条引导路径，将输电塔下方的空间变成了藏羚羊的安全通道。周远还特意在关键位置加装了卓玛设计的生态传感器，监测动物通过时的压力变化。
爸爸好厉害！小格桑崇拜地看着大人们工作，小手也没闲着，帮忙递一些小工具。
就在最后调试时，对讲机里传来观察员的呼叫：羊群转向了！正朝我们这边来，约五十只，有幼崽！
所有人迅速撤到观察点。小格桑被周远抱在怀里，兴奋得小脸通红：羊羊要来了！羊羊要来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群藏羚羊如棕色浪潮般涌来。领头的公羊警觉地观察着陌生的金属结构，放慢了脚步。就在周远担心它们会绕道时，一只小羊羔突然蹦蹦跳跳地率先钻进了通道！
它进去了！小格桑高兴地拍手，又赶紧捂住嘴，生怕吓到羊群。
很快，整个羊群开始有序地通过输电塔区。通过监控屏幕，他们能看到藏羚羊在通道中轻松穿行，偶尔好奇地嗅嗅合金板，但完全没有受惊的样子。
成功了！王铁军拍着大腿，周工，你闺女真是个福星！
就在大家松口气时，小格桑突然拽着周远的袖子：爸爸！那只小羊羊不动了！
果然，在最后一段通道里，一只瘦小的藏羚羊幼崽蜷缩着，似乎受了伤。羊群已经走远，只剩下这只小羊无助地留在原地。
可能是扭伤了。周远查看监控画面，按规程我们不能直接干预...
话还没说完，小格桑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小格桑！回来！周远的心跳几乎停止。虽然藏羚羊通常不攻击人，但受伤的动物行为难以预测。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五岁的小女孩跑到小羊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只见她从脖子上解下那条印着卡通藏羚羊图案的小围巾，轻轻地、像模像样地缠在小羊受伤的后腿上，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好了好了，不痛了...小格桑的童声通过监控麦克风清晰地传来，她正在模仿卓玛照顾生病的自己时的语气。
令人惊讶的是，小羊并没有挣扎，只是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小小的人类，甚至在她抚摸时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老天...王铁军喃喃道，她简直是个小卓玛。
周远眼眶发热，轻轻走上前去：小格桑，我们得让专业人员来照顾它。
可是它会冷...小格桑固执地护着小羊。
我知道。周远柔声说，我们叫妈妈来帮忙，好吗？她认识保护区的人。
当卓玛带着保护区兽医赶到时，夕阳已经西沉。兽医检查后确认小羊只是轻微扭伤，但和母亲走散了。他们决定暂时将它带回保护区照料。
我的围巾可以给它吗？小格桑认真地问，它会想妈妈的...
卓玛蹲下身，将女儿和裹着小围巾的藏羚羊幼崽一起搂入怀中：当然可以，宝贝。你是个善良的小卫士。
当晚，暴风雪如期而至。周远一家三口挤在研究中心的小厨房里，喝着热可可。小格桑已经在她的小床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个新的藏羚羊玩偶——保护区叔叔们送给她的礼物，感谢她救了小羊。
今天真是...周远摇摇头，还在消化这一天的经历。
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卓玛微笑着靠在他肩上，记得吗？也是藏羚羊，也是工程与生态的冲突。
周远轻吻妻子的发顶：只是这次解决问题的是我们的小天使。他望向窗外的风雪，你知道吗？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设计一套更完善的系统，让输电塔区成为野生动物的临时庇护所...
比如可伸缩的防风屏障？卓玛立刻接上思路，结合气象数据自动部署...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默契经过多年磨合已经深入骨髓。周远拿起小格桑睡前画的蜡笔画——歪歪扭扭的输电塔下，一群简笔画的藏羚羊快乐地玩耍，塔尖还画了颗大大的爱心。
我们的小生态工程师。周远轻声说，将画郑重地贴在研究中心的主展示墙上，与各种奖状和专利证书并列。
窗外，风雪渐歇，云层间偶尔露出一两颗星星。在保护区的暖房里，一只裹着卡通围巾的藏羚羊幼崽安静地睡着了，梦中或许还记着那个小小人类温暖的手。
而在更远的草原上，输电塔在月光下静静矗立，如同守护者般注视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无论是钢铁铸就的，还是血肉组成的，都在这个宏大而精妙的系统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