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果民主共和国，科卢韦齐市郊外的中国矿业营地，凌晨四点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崔为站在临时指挥部的窗前，手中的卫星电话传来周远遥远而清晰的声音：确认是铅中毒？
当地医院初步诊断是的。崔为用肩膀夹着电话，快速翻阅刚收到的检测报告，十一名儿童，血铅含量全部超标，最严重的一个达到450μg\/L。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崔为知道周远在计算这个数字的可怕程度——世界卫生组织标准是50μg\/L以下。
媒体呢？
已经爆了。崔为瞥了眼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满是法文和英文的新闻报道标题：《中国矿业毒害刚果儿童》《血铅村庄的哭泣》...bbc和法新社都有记者在现场，还有一群NGo的人。
项目现场情况？
崔为走到门口，掀开防蚊帘。营地外，二十多名当地村民围在铁栅栏外，有人举着写着杀人凶手的简陋牌子。几名刚果保安紧张地守在门口，步枪斜挎在胸前。
暂时可控，但气氛很紧张。村长威胁要烧了我们的设备。崔为压低声音，最蹊跷的是，这些儿童家庭都住在矿区西南方向，而盛行风是往东北吹的。理论上我们项目的粉尘不可能影响到他们。
取样了吗？
取了土壤、水源和空气，但当地实验室...崔为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营地。他冲出门外，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红。
周总，出事了！崔为对着电话大喊，精矿仓库着火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如同噩梦。崔为组织员工紧急灭火，同时防止村民冲入营地。当消防车终于赶到时，存放矿石语言系统核心设备的仓库已经烧毁大半。更糟的是，不知谁拍下的火灾视频已经在社交媒体疯传，配文直指中国公司违规操作导致污染和火灾。
天亮时分，崔为瘫坐在临时办公室的塑料椅上，衬衫上满是烟灰，喉咙被烟雾呛得生疼。桌上三台电脑同时显示着不同内容：左边是刚果卫生部发来的调查通知，中间是公司股价暴跌的实时数据，右边则是社交媒体上愈演愈烈的舆论风暴。
门被推开，项目翻译马布托走了进来，这个刚果青年脸上写满忧虑：崔先生，村长要求见您。他说...如果中国公司不负责，村民会自己讨公道。
崔为揉了揉太阳穴：安排两小时后在村广场见面。我需要先弄清楚这些儿童铅中毒的真正原因。
马布托离开后，崔为的卫星电话再次响起。是周远。
刚收到消息，刚果矿业部长暂停了我们所有项目的许可证，等待调查。周远的声音异常冷静，国内媒体也开始报道了，外交部在询问情况。
崔为握紧了电话：有人在系统性地搞我们。铅中毒、火灾、媒体风暴...时间点掐得太准了。
阿兹哈尔联系你了吗？
没有，自从巴基斯坦分别后...崔为话说到一半，电脑突然弹出一条加密邮件通知。发件人是一串乱码，主题只有一个词：。
崔为迅速点开，下载了一个加密附件。输入特定密码后，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文件扫描件——银行转账记录、会议备忘录、化验报告...最上面是一张阿兹哈尔手写的便条：我堂叔的保险箱里找到的。真主原谅我的背叛。
周总，等一下！崔为急切地翻看文件，阿兹哈尔发来了一些东西...天啊，这是bhp与刚果矿业局副局长的秘密协议！他们支付贿赂让副局长在西南村庄附近堆放含铅废渣，然后嫁祸给我们！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周远显然也在快速浏览同步接收的文件：还有更多——bhp资助当地环保NGo发起抗议，买通医院修改检测报告...这简直是全套栽赃方案。
我们需要立即公布这些！崔为激动地站起身。
不，还不行。周远异常冷静，这些文件是非法获取的，不能作为正式证据。我们需要合法渠道验证。刚果那边你能取到土壤样本吗？
已经取了，但当地实验室...
不用当地实验室。周远打断他，我联系了南非的独立检测机构，他们今天会派人飞过去。样本一式三份，一份给官方，一份自留，一份秘密送南非。
崔为立即明白了周远的策略——既要走正规程序，又要留有后手。明白了。但村民那边...
按原计划见面，但不要承诺任何事。重点是倾听和表达关切。周远顿了顿，崔为，这次不同巴基斯坦，你面对的不是理性的对手。保持冷静，不要单独行动。
挂断电话后，崔为立即组织团队分头行动——一组人配合消防部门调查火灾原因，一组人整理项目环保资料，他自己则准备前往村庄。
两小时后，崔为在马布托陪同下走进村广场。上百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他们。村长恩贡贝是个六十多岁的瘦高男子，穿着褪色的蓝西装，站在一个木箱上发言。
中国人带来了死亡！恩贡贝用林加拉语高喊，马布托低声翻译给崔为，他们的机器污染了我们的土地，他们的毒药进入了我们孩子的血液！
人群发出愤怒的吼叫。崔为看到几个年轻人手里握着石块，赶紧示意马布托传达他想发言的请求。
恩贡贝不情愿地让出位置。崔为站上木箱，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他决定不用事先准备的官方声明，而是直接说出心里话。
各位父老乡亲，马布托将他的话翻译成林加拉语，我和你们一样心痛。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的儿子躺在医院会多么痛苦。
人群的喧闹稍微平息了一些。崔为继续道：我们中国公司来这里是为了共赢，不是伤害。今天早上我们已经采集了土壤和水样，将进行最严格的检测。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承担。但...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险：但我必须告诉你们，在我们的项目西南方向，有人非法堆放了大量含铅废渣。这些废渣不属于我们。
话音刚落，人群再次骚动。恩贡贝愤怒地打断：谎言！你们中国人总是撒谎！那些废渣就是从你们卡车掉下来的！
我们有卡车行驶的全程GpS记录，可以证明从未去过废渣堆放地点。崔为坚定回应，而且我们使用的工艺根本不产生那种废渣。
一个瘦小的妇女突然冲上前，将一张照片举到崔为眼前。照片上是一个约五六岁的男孩，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眼睛无神地望着镜头。看看我儿子！这就是你们的技术带来的！
崔为接过照片，感到一阵揪心。无论背后真相如何，眼前这位母亲的痛苦是真实的。夫人，我向您保证，我们会查清真相。如果是我们的错，我们会负责治疗所有孩子并清理污染。
空话！人群中有人高喊，中国人滚出去！
石头开始飞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擦过崔为额角，鲜血立即流了下来。马布托赶紧拉着他后退，几名保安上前组成人墙。
回营地的路上，崔为用纸巾按着额头的伤口，心情沉重如铅。马布托沉默地开车，直到拐过一个弯才开口：崔先生，有个情况你应该知道。
什么？
那些生病的孩子家庭...都接受过同一个NGo的资助。马布托谨慎地选择着词语，刚果未来环保协会，负责人是个比利时女人，但她经常和bhp的人见面。
崔为猛地转头看向马布托：你怎么知道？
我表妹在那家NGo工作。马布托降低车速，上周她无意中提到，协会突然收到一大笔资金，专门用于监督中国矿业项目
这又是一个关键线索。崔为立即给周远发消息，要求调查这个NGo的背景。
回到营地，崔为发现一群穿制服的人正在检查烧毁的仓库。刚果矿业局的调查员莫伦吉迎上来，面无表情地通知：崔先生，根据初步调查，火灾系电气短路引起。但鉴于贵公司多次违规，矿业部决定暂停项目三个月。
电气短路？崔为难以置信，我们的仓库刚经过全面检查，而且有最先进的防火系统。
莫伦吉耸耸肩：这是专家结论。另外，环保部门在贵公司边界处发现了违规排放痕迹。他递过一份文件，罚款通知，五十万美元。
崔为接过文件，强压怒火：我们会依法申诉。
随你便。莫伦吉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听说你去见了村民？建议你别再刺激他们。刚果人保护孩子时...很冲动。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崔为盯着莫伦吉离开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和一个白人男子在停车场简短交谈。那人戴着bhp的帽子。
傍晚，营地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中。崔为召集核心团队开会，部署应对措施。会开到一半，卫星电话响起——是阿兹哈尔。
文件收到了？阿兹哈尔的声音异常疲惫。
收到了，太关键了！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阿兹哈尔急促地说，我堂叔不只是为了钱。bhp承诺如果他帮忙破坏中巴项目，就资助他儿子去澳大利亚留学。他顿了顿，崔为，刚果不是终点。bhp在智利、秘鲁也有类似计划。
崔为脊背发凉：你怎么知道这些？
堂叔的保险箱里有一份名单，我发到你加密邮箱了。都是bhp收买的各国官员和工程师。阿兹哈尔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我得走了，他们可能已经发现文件失窃...
电话突然中断。崔为立即检查邮箱，果然发现一个新邮件。附件是一份惊人的名单——七个国家的二十多名官员和工程师，后面标注着金额和承诺。刚果矿业局副局长名列其中，受贿金额高达两百万美元。
更令人震惊的是名单最后几行——阿根廷矿业部两名官员，负责拖延中国设备清关；智利环保署高官，任务制定针对中国公司的特殊环保标准；甚至还有一名中国籍工程师，标注为内部消息源。
崔为立即将文件转发给周远，附言：内鬼是谁？
夜幕降临，崔为独自站在营地边缘，望着远处村庄的点点灯火。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脑中闪回——哭泣的母亲、愤怒的村民、bhp代表的诡异出现、阿兹哈尔的危险举动...这已远超出商业竞争范畴，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全球绞杀。
手机震动，是周远的回复：内鬼已锁定，正在处理。刚果样本明早秘密送南非。坚持住，风暴过后才是见真章的时刻。
崔为仰头望向星空，与北京同一片天穹下，周远或许也正抬头凝视。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们既是战友，也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明天将更加艰难，但至少，他们已经开始撕破敌人精心编织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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