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冬夜,湿冷刺骨,陈远缩在合租房的床上,第无数次按亮了手机屏幕,凌晨两点十分。
隔壁房间隐隐传来短视频平台的背景音乐和旁白声,那是室友周鹏的入睡仪式。
周鹏工作自由,昼伏夜出是常态,熬夜刷视频、听故事的习惯雷打不动。
陈远叹了口气,他是这家高端公寓30层的租客之一,整栋楼共31层,每人一个独立房间,互不打扰,对于他这样的单身青年来说,本是性价比不错的选择。
但此刻,饥饿感和周鹏制造出的噪音混合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他并非没想过点外卖,但几次不愉快的经历让他放弃了,备注了要咸菜的炒饭,送到时永远没有咸菜,干巴巴的米饭让他毫无食欲。
最终,对一口热乎食物的渴望战胜了对寒冷的畏惧,他决定下楼,去两条街外的夜市摊自己解决。
凌晨两点二十分,陈远裹紧羽绒服,走出了房门,公共区域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周鹏门缝下透出的微弱光晕和隐约声响,他快步走向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指示灯显示电梯正从一楼缓缓上升,深夜的电梯井道传来细微的钢丝绳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终于,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在30层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冷白的灯光洒在金属轿厢内壁上。
陈远走进去,按下1楼,然后习惯性地按了关门键,电梯开始下行,数字缓缓跳动。
到了29楼,电梯毫无预兆地停下,门滑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陈远心里掠过一丝诧异,毕竟这个时间点,在居民楼电梯里遇到邻居的概率不高。
那女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年纪,戴着一顶深色的毛线帽,帽檐压得有些低。她迈步走进电梯,在进门瞬间,抬眼瞥了陈远一下。
那眼神有些空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随即,她转过身,背对着陈远,伸手按下了27楼的按钮。
就在她抬手按按钮的瞬间,陈远无意中瞥见了她的左手内侧,一块不大不小、形状不规则的黑色胎记,在轿厢明亮的灯光下相当显眼。
电梯继续下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女人静静地背对着他站着,没有任何声响。
陈远心里那点最初的诧异很快被“这很正常”的想法取代了,居民楼里,谁还没个晚归或者早出的邻居呢?
27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女人低着头,脚步无声地走了出去。
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走廊,陈远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电梯继续向下。
19楼。
电梯再次停下,门缓缓滑开。
当陈远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还是那个女人!
同样的深色毛线帽,同样略显臃肿的红色带毛领的居家服,同样是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透着古怪疲惫感的脸!
她再次迈步进来,动作和之前在29楼时一模一样。
进门时,她又看了陈远一眼,那眼神让陈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转过身,背对他,伸手按向按钮面板,陈远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的左手。
那块黑色的胎记!还在老地方!形状、大小、位置,分毫不差!
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浸透四肢百骸,陈远感觉自己的膀胱一阵失控的冲动,他死死夹紧双腿,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不敢再看,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脚下那片反光的金属地板。
女人按亮了“17”楼的按钮。
电梯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压得陈远喘不过气,他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几乎要跳出来。
17楼终于到了,女人依旧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陈远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轿厢壁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门刚开了一条缝,陈远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到灯火通明的保安亭,几乎是撞开了门。
值班的保安老张被吓了一跳,看着面前这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裤裆处还有一小片深色水渍的年轻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远语无伦次,声音发颤地把电梯里的遭遇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重点强调了那个女人两次出现,以及那绝对无法认错的胎记。
“监控!张师傅,能不能查一下监控?看看是不是双胞胎?或者……或者是什么恶作剧?”陈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此刻急需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几乎崩溃的神经。
老张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他大惊小怪:“小伙子,做噩梦了吧?或者看花眼了?这大半夜的,监控没什么好看的,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陈远几乎要给他跪下,他强撑着回到楼上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条本来准备送亲戚的香烟,又跌跌撞撞地跑回保安亭,几乎是哀求着塞给了老张。
或许是看在烟的份上,或许是被陈远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打动,老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他去了监控室。
调取当天凌晨2点30分左右,30号电梯,陈远乘坐的那部的内部监控录像,画面是高清的,时间戳清晰地跳动着。
陈远乘坐电梯从30层下行。
29层,门开了,监控画面里,门外空无一人!
但电梯门保持开启状态几秒后,又缓缓关上。
陈远紧盯着屏幕,自己在电梯里明显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并且视线随着某个“东西”移动,最后看向了按钮面板方向,而面板上,“27”楼的指示灯赫然亮起!
电梯继续下行。
27层,门开了,外面依旧空荡荡。
但陈远在电梯里,明显目光追随着某个“走出去”的物体,表情稍微放松。门关上。
19层,门再次打开,门外同样空无一人!
可陈远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度惊恐,身体猛地向后缩,死死低着头。
而按钮面板上,“17”楼的指示灯被按亮了!
17层,门开,门外无人。陈远的表现如同惊魂未定。
一直到1楼,陈远冲出电梯。
监控录像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远的心上。电梯门开了,关了,指示灯变了,但他看到的那个女人,在监控里,根本不存在!
陈远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惊叫,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冷汗瞬间再次布满额头。
“你看,我说了吧,没人。”老张的语气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快速关闭了监控画面,“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回去好好休息。”
那一晚,陈远是求着老张把他送上30楼的。回到冰冷的房间,他反锁了房门,打开了所有的灯,蜷缩在床上,一夜无眠。
只要一闭上眼,那个女人进门时看他的眼神,那块清晰的黑色胎记,还有监控里空荡荡的门口,就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
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现在清晰地回忆起来,那不仅仅是疲惫,更像是刚剧烈争吵过,哭得眼睛红肿,带着一种浓重的怨愤和哀伤。
还有那身红色的、带毛领的睡衣,在冰冷的电梯灯光下,红得有些刺眼。
为什么是29楼到27楼?然后又从19楼到17楼?9和7这两个数字,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盘旋,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这件事发生在2023年12月23日,接下来的几天,陈远活在极大的恐惧和焦虑中。
他尽可能避免独自乘坐电梯,尤其是深夜,他联系了房东,以个人原因为由,提出想要换房或者提前退租,房东表示需要时间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