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已是冬至时节。
百花谷中,万物萧瑟,寒风凛冽,但谷内却是一派 井然有序、储备充足的景象。
得益于谢致远暗中周旋与巧妙安排,又有五万石粮食,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被分批、分时,神不知鬼不觉地 运入了百花谷中。
这些粮食,加上此前秋收的储备,为来年开春可能的大规模行动,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垛,谷中上下,人心安定,对未来的信心也愈发充足。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稳的局面下,沈青河的心中,却始终悬着一块无法落地的石头。
她站在议事厅的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疑虑和深思。
谢致远……展现出的能量和谋划,确实远超常人想象。
这接连运入谷中的巨额粮草,便是明证。
若他真心助宋抗金,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助力。
但是……
沈青河的脑海中,不时回响起,母亲在世时,曾偶尔提及的,关于这位“谢叔叔”的只言片语。
那些话语,往往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和难以言说的谨慎。
她依稀记得,母亲曾轻叹着说过:“谢致远此人……心思深沉如海,谋略高深莫测。他行事,往往走一步看十步,布局极远。与之相交,需存三分敬畏,七分警惕,切不可……全抛一片心。”
当时她年纪尚小,并未完全理解母亲话中的深意。
如今,亲身与谢致远接触,见识了他的手段和布局,再回想母亲的话,只觉得字字珠玑,寒意顿生。
“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百花谷,究竟图什么?” 沈青河在心中反复叩问自己。
“真的仅仅是为了抗金大业?还是……另有所图?”
“他将秦桧大哥安排入朝,举荐岳飞,扶持百花谷……这一步步棋,看似都是为了光复河山,但最终的受益者,或者说最终的掌控者,又会是谁?”
一种直觉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总觉得,谢致远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的笑容温和,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总有一种让人看不透,摸不清的迷雾。
“或许……是我想多了?” 她有时也会这样劝慰自己,“如今局势艰难,多一份助力总是好的。谢叔叔若真有异心,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相助?”
然而,母亲那句“不可轻信”的告诫,如同警钟,时时在她耳边敲响。
“眼下……情报不足,局势未明。” 沈青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可因猜疑而自乱阵脚,也不能因恩惠而放松警惕。”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厅内悬挂的简陋地图,上面标注着百花谷、汴京、杭州以及几条隐秘的联络线路。
“当务之急,是利用好这批粮食,巩固谷中基业,加强训练,同时……”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必须设法拓宽我们自己的情报网络。不能完全依赖谢致远提供的消息。我们要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去判断。”
“尤其是……关于谢致远其人的真实动向和意图,必须暗中留意。”
思虑已定,沈青河心中稍安。
她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信任与合作固然重要,但保持独立的判断和足够的警惕,更是生存下去的关键。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山谷染成一片银白。
寒冬已至,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既要借助谢致远这股“东风”,又要确保百花谷这艘船,不会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迷失方向,甚至……倾覆。
沈青河正望着窗外的飞雪出神,心中思绪万千,却被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只见秦洛满面红光,手中高举着一封信函,快步冲进了议事厅,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青河!青河!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我大哥来信了!”
“他在杭州已经安顿好了!官家果然念及旧情,对他委以重任!”
“更可喜的是!母亲……母亲她也已经接回府中!一切安好!安然无恙啊!”
秦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将信纸递到沈青河面前,指着上面的字句:“你看!大哥信上说,母亲身体硬朗,精神也很好!还时常念叨着我!”
“大哥还说了!” 他兴奋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邀我去杭州一聚!一家人好好团圆团圆!”
他越说越兴奋,几乎是脱口而出:“青河!到时候……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沈青河听闻秦桧和秦母安好的消息,心中也是一阵由衷的欣喜。
她接过信函,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对于历经磨难的秦家兄弟而言,确实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当听到秦洛那句“你要不要也一起去”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和苦涩,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涌上心头。
她缓缓放下信纸,抬起头,望向秦洛那双依旧带着兴奋和期盼的眼睛,嘴角 勉强扯出一丝极其惨淡的笑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秦大哥……”
“你大哥信中……是邀你和倩儿姐姐……一家人去杭州团聚。”
“我去了……又算什么呢?”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根根细针,轻轻地,却无比精准地,刺入了秦洛的心房。
秦洛闻言,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兴奋和喜悦,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懊悔和痛楚!
是啊……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可以忘了!
青河……她终究不是他的家人。
杭州之约,是他们秦家的团圆。
而他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邀请,对沈青河而言,是何等残忍而无心的刺痛!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悲哀,瞬间笼罩了秦洛。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解释?安慰?承诺?
不……一切都毫无意义。现实就像这窗外冰冷的积雪,残酷而分明。
他与沈青河,此生……恐怕真的难以在一起了。
方才的欢欣鼓舞,此刻已化为无尽的苦涩和自责。
他深深地看了沈青河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愧疚、痛惜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
“对……对不起……青河……我……” 他声音沙哑,语无伦次。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猛地一抱拳,转身冲出了议事厅。
窗外,雪,依旧无声地飘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