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消散？”柏晓飞道：“既连魂魄都没了，那还如何寻找凶手？”
原本萎靡的泉鼎神情立即得意起来。
“换做其他人想找确实困难，但我可是专门研究了一种能追踪魂魄去向的符术。”
泉鼎说着，瞪绮筱一眼。后者冷冷睨他一下，松了灵气束缚。
“等我把符画完，再填上此人生辰八字，自然能寻到他魂魄最终去了何处。”泉鼎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臂，从乾坤袋里翻出符纸，“你们靠近些，也学学。”
几个人立刻围上去。
泉鼎解下腰间挂的一支毛笔。那笔颜色偏深，质感古朴而厚重，雪白豪尖儿自带一点红墨，像雪地里一株绽开的红梅，艳得发亮。
“这便是仙尊的本命法器？”许漪直接问。
泉鼎点点头，又摇摇头，用眼角余光狠狠刮不远处的绮筱：“等我做完这次委托回宫后就不是了。”
绮筱脸上没什么明显情绪起伏。只稍稍吊一吊眼尾，以示轻蔑。
泉鼎气得捏紧笔杆。
那符并不算繁杂，泉鼎一边瞪绮筱一边画罢，掐诀点燃符纸。丝丝缕缕白烟蒸腾，慢慢聚拢成束，指往某个方位。
柏晓飞顺着那方位看过去，心里计量片刻。
“——城西。”
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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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城城西。
气势恢宏的深色大门坐落在一片高矮不一的屋舍中，门面纹理细腻精致，镶嵌两边的铜质门环更是流光溢彩、闪闪发亮。一块牌匾高高悬起，其上用毛笔写了苍劲有力两个字——
钱府。
两辆马车先后在钱府大门旁停下。
大门旁等候多时的少年立刻捋捋衣襟口，扶扶发冠，然后几步迈至马车前，目光热切地朝正撩帘下车的女子道：
“柏主簿好！”
又冲泉鼎等人规矩行礼，“仙师们好！”
“你好，小石。”柏晓飞温和回复。
半侧过身向泉鼎一行人介绍：“这孩子唤小石，才来衙门不久，目前在学习跟进各种案件的审理，今日刚巧由我带。不知仙师们是否介意他的加入？”
小石扭头，黑亮眼睛期待地看着泉鼎众人。
泉鼎摇摇头：“不介意。”
“谢谢仙师们！”小石立即高兴道。
一行人去到大门前，柏晓飞扣响门环。几秒后，大门自内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张沟壑遍布的脸。
“咳，柏主簿。”
钱府管事罗婆慢吞吞将门勉强再打开一点儿，皱纹相互挤了挤，挤作个不大真心的微笑：“不是讲了要撤案，您怎地又跑来府上。三番五次的，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您折腾呐。”
柏晓飞让出身后泉鼎等人。
“上头请的仙师们寻线索，还请罗婆通融通融。钱老爷是否在府？”
罗婆瞥到泉鼎等人标志性的青色衣袍，皱纹被拉平些许，连着笑容都真诚了。
“啊呀，是……八荒宫的仙师，不错吧？”
见泉鼎颔首，终于将大门敞开一半。
“各位仙师来的巧，钱老爷今日正在府上。快快请进。”
钱府内部建设与大门一样奢华。罗婆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婢女去唤老爷，自己则带柏晓飞众人到待客堂屋，安置好众人座位后，甚至殷勤取了茶具要亲自给他们泡茶。
罗婆泡茶间隙，几人皆有意识地打量屋内布置。
各种各样精美瓷瓶和雕木摆件摆满了堂屋四处，主人家显然在布置上颇费一番心思，整体设计舒适而大气，风水也很好。全堂屋最突兀的东西当属堆在角落里的十几盆小灵植——明明价值不高，却被细致拢作一块儿，还罩了防尘薄布。
罗婆将茶盏一一斟满，笑道：
“各位仙师，这是钱老爷招待贵客专用的茶，不尝尝可惜。”
柏晓飞端起茶盏，辨出气味，动作一顿。她视线在除了茶具再没东西的桌上转转，抬眸，目光与对面的邬星墨、邬星沚两人一触即分。
随即不动声色抿一口。
许漪和白沙端起茶盏，皆是一愣。不确定，又闻了闻。两人面面相觑，偷偷瞄了瞄其余人，迟疑几秒。
还是直接喝一口。
小石、泉鼎和绮筱也象征性喝一口。泉鼎拧拧眉毛，嘟囔：“好苦的茶。”
一旁的罗婆脸上皱纹再次挤作个假笑。
“世俗玩意儿，仙师们到底喝不惯。”
白沙与许漪用眼神互相加密通话几句。邬星墨、邬星沚、柏晓飞轻易听出罗婆的言下之意，没什么反应；一个垂眸看茶沫走神，一个趁哥哥走神镇定自若搭上对方手握住，一个则转转茶盏，道：
“关于钱府那几起命案，麻烦罗婆再同仙师们讲讲。”
罗婆的叙述跟柏晓飞昨日讲的内容相差无几。小石对案件知之甚少，仔细听罢，语气认真问：“最开始那几名奴仆既死状奇怪，为何不早些报案？”
罗婆瞥他一眼，脸上皱纹蠕动，像是在惊诧。
“奴仆罢了。”她冷淡道：“他们怎么死的重要么？又不是府里害得他们暴毙。老爷本就忙，要因为几个奴仆的死活再去平白打搅，我也承不起责任。”
说着，眉毛紧皱起来。
嘀咕：“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害了疫病……啊呀。真晦气。”
小石放下茶盏。想说什么，被柏晓飞眼神制止了。
下一秒，堂屋外隐约传进婢女奴仆数声恭敬的“老爷”，一位中年男人由几名丫鬟簇拥着迈入堂屋，罗婆连忙迎去行礼。
泉鼎一行人也纷纷起身。
钱庄源一袭浅灰衣袍，颈间、左手腕各挂一圈佛珠，些微白色鬓角倒衬得其眉目颇有种长辈的慈祥和蔼。他冲众人摆手，开口：“各位仙师既远道而来除害，何必拘泥于礼节。请坐。”
目光落在只摆了茶具的桌上，一顿。
旋即笑道：“听罗婆说仙师们是为案件寻我。不知钱某有什么可以告诉各位的？”
泉鼎左瞄右瞄，见所有人都在看他，硬着头皮答：“……不瞒庄源先生，我们已确定此案凶手并非寻常人。而案件起头又在钱府，所以便想问问……”
“在此事发生前，贵府是否有牵扯其余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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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源挥手。
罗婆领丫鬟们鱼贯出了堂屋，并合上屋门。
“仙师这话说笑了。钱某一布料商人，缘何会牵扯到命案。”钱庄源慢慢踱步至桌旁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一杯，依旧慈眉善目：“况且能追查到凶手就行，不是么？”
“凶手的身份若可清楚，追查起来会省事许多。”泉鼎道。
钱庄源没喝茶，只是转着腕上佛珠。闻言笑了笑，“不知各位仙师认不认得这茶。”
堂屋里一时陷入安静。泉鼎看看茶，又看看钱庄源，片刻后，困惑咕哝：“……怎扯上茶了？”
“绝好的冰泉栀子，”
钱庄源没回答泉鼎，自顾自继续说：“和大宫门内长老仙尊们的衣料一样金贵。瞧仙师们衣着……应是出自钱府名下第一布庄吧。如此看来，钱某与八荒宫倒有缘。”
许漪眉毛皱了皱，没作声。
钱庄源则捏起瓷杯。
却是随手将茶洒在地上。
“可惜，不太相配。”他微笑道。
“钱某一会儿还有事忙。各位仙师若无除了案件以外要讲的，恕钱某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