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是在下乡查看冬茶长势时接到合作社急电的。电话里,老社长的声音带着哭腔:“沈书记,不好了!咱们发往东南亚的 50 吨有机茶,在沿海大港通关时卡壳了!说是检测报告的格式不符合新规定,要重新审核,可船明天一早就开,要是赶不上,不仅要赔违约金,以后人家还不跟咱们合作了!”
她心里 “咯噔” 一下,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攥紧。
这批茶是云岭今年最大的一笔出口订单,合作社 300 多户老乡指着这笔钱过年,光违约金就够抵消半年的利润。
她立刻让司机掉头回县城,路上接连打了三个电话:给县商务局,对方说 “已跟港口沟通,新规刚实施,审核流程卡得严”;给联系的报关公司,回应是 “加急通道要等三天,赶不上船期”;甚至托朋友找了港口的熟人,也只换来 “没办法,按规定来” 的回复。
车刚到县委门口,沈清姿就看到合作社的几个骨干蹲在台阶上,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检测报告,满脸愁容。
她快步走过去,接过报告翻看 —— 是按之前的标准做的检测,只是新规定要求补充 “土壤重金属年度监测数据”,而云岭的检测报告里只附了季度数据。“能不能现在补做?” 她问。老社长摇头:“最快也要两天,船等不起啊!”
办公室里,沈清姿盯着墙上的时钟,指针一点点靠近下午六点,离船期只剩不到 18 小时。她翻遍通讯录,能联系的资源都试过了,可新规刚实施,各环节都不敢通融。
情急之下,一个名字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 周聿。
她指尖悬在通讯录上方,心里却犯了难:以前接受他的建议,是因为那是 “专业参考”,可这次是实打实的 “求人办事”,万一他觉得自己是在利用过去的关系?万一他动用了不该动的资源?她咬着唇,把手机放回桌面,可一想到老乡们焦急的脸,又忍不住拿了起来。
犹豫了足足十分钟,她终于按下拨号键。电话响了三声就通了,周聿那边的背景很安静,像是在书房:“喂?”
“周聿,” 沈清姿的声音比平时急促,却尽量保持平稳,“有个急事想跟你说 —— 我们县合作社发往东南亚的有机茶,在沿海大港通关时遇到技术性障碍,新规要补充土壤数据,可船明天一早开,赶不上就要赔大笔违约金,县里多方协调都没结果……” 她说得又快又急,甚至忘了组织语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迟疑,只传来一句沉稳的回应:“情况我知道了,别急,等我消息。”
“你……” 沈清姿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 “会不会太麻烦”“要是难办就算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能听出周聿语气里的笃定,没有多余的承诺,却莫名让人安心。
“先等我电话。” 周聿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清姿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里,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她让合作社的人先回去等消息,自己则坐在桌前,盯着手机屏幕,连晚饭都忘了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就在她以为可能没希望时,手机终于响了 —— 是周聿的来电。
“问题解决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我认识港口管委会负责政策衔接的同志,刚才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了情况:云岭的土壤季度数据是符合国家标准的,只是新规定刚实施,格式没跟上,他们同意先凭现有报告通关,后续补送年度数据就行。报关公司那边已经收到通知,今晚就能完成手续。”
沈清姿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真的?太谢谢你了!这下老乡们不用愁了!”
“不用谢,” 周聿的语气没有丝毫邀功的意味,反而轻描淡写,“刚好之前参与国际农产品贸易政策调研时,跟这位同志打过交道,知道他负责新规衔接的协调工作,也就是打个电话沟通了下情况,没什么麻烦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后续补送年度数据时,要是需要按新规调整格式,我可以让之前帮你看申报材料的同事给点建议,避免再出问题。”
“好,好,” 沈清姿连说了两个 “好”,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们损失就大了。”
“都是为了云岭的老乡,” 周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暖意,“别多想,让合作社的人赶紧跟进报关手续,确保明天赶上船期。”
挂了电话,沈清姿立刻给老社长打了过去,把好消息告诉他们。电话里传来老社长哽咽的 “谢谢沈书记”,她却忽然想起周聿那句 “都是为了云岭的老乡”—— 他从来没把这当成 “人情”,只是把它当成了该帮的事,就像之前帮她整理申报材料、写观察笔记一样,纯粹是为了云岭,为了那些靠土地吃饭的老乡。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以前总觉得,她和周聿之间隔着过去的误解,可这次紧急求助,却让她明白:真正的信任,不是靠 “道歉” 建立的,而是靠一次次 “我需要时,你恰好能帮上忙,且不图回报” 的踏实。
第二天一早,合作社传来消息:茶叶已经顺利通关,装上了前往东南亚的货轮。沈清姿特意给周聿发了条短信:“茶叶已通关,谢谢。老乡们让我替他们向你道谢。”
没过多久,周聿回复了一条:“替我跟老乡们说,祝他们今年有个好收成。后续补数据的事,随时联系。”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轻轻落在沈清姿心里。她把手机放进兜里,走向茶园的方向 —— 那里,老乡们正忙着采摘冬茶,脸上满是安心的笑容。她忽然觉得,或许未来某一天,她可以请周聿来云岭看看,不是作为 “帮忙的人”,而是作为 “朋友”,看看这片因他的帮助而少受损失的土地,看看这些因他的援手而展露笑颜的老乡。
风里带着茶香,阳光洒在茶山上,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暖。
这份因紧急求助建立的信任,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两人心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长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