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月此刻反倒不着急了。
她微微垂眸，用余光冷静地观察着身旁这位情绪激动的太子殿下。
典型的恋爱脑上头症状！
慕千月心中暗忖：这种情况下，根本无需我再多言。
她索性继续保持沉默，姿态恭顺地跪着，将舞台完全让给了决心已定的太子。
果然，不等太后对皇后的话做出回应，沈景玄像是被“暂且将名分定下”这几个字彻底刺激到了。
猛地抬头，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和坚决，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皇后试图营造的缓和气氛：
“母后！不必日后往来了！儿臣心意已决，此生若非两情相悦，绝不娶妻！这太子妃之位，儿臣不要，也请慕小姐另择良配！”
太后端坐于凤座之上，面色已然沉静如水，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中，此刻却凝聚着骇人的风暴。
她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还欲再劝的皇后，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射向跪在殿中的太子。
“好，好一个‘心意已决’。”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沈景玄，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让人脊背发凉。
“你是太子！”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深深的失望。
“你的婚姻，何时轮到你凭着一时喜好、小儿女情长来做主？！储君婚事，关乎国本，牵动朝局，乃天下人之事，岂容你如此儿戏！”
她目光扫过一旁跪着的慕千月，又落回太子身上，语气中的怒意更盛：“你口口声声‘于她不公’，‘亦是束缚’，”
太后冷笑一声，“那你可曾想过，你今日这般行事，才是真正陷慕家小姐于不义，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这就是你所谓的‘公道’？！”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景玄的心上，也砸在每个人的耳边。
太后一连串如同重锤般的质问，狠狠砸在沈景玄的心上，让他亢奋的情绪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了不少。
他并非完全不明事理，只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此刻被太后点出他行为带来的严重后果——尤其是对慕千月的伤害，他心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身旁一直安静跪着的慕千月身上。
先前他闯入殿中，满心满眼都是反抗，并未仔细看过这位被指婚给他的女子。
此刻凝神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她螓首低垂，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颈项，侧颜线条柔和精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虽看不清全貌，但那沉静的气质，以及即便跪着也依旧挺直却不失柔美的背脊，竟无端地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与他想象中或是刻板无趣、或是矫揉造作的世家贵女截然不同。
一瞬间，沈景玄眼中的愧疚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艳感冲淡了几分。
甚至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跪在一旁的慕千月，感觉到身旁的太子在太后斥责后竟没了动静，心下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太子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若是不把拒婚的态度坚持到底，这火岂不是又要烧回自己身上？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慕千月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响起：“太后娘娘息怒！千……千月有话禀告！”
她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包括身旁有些失神的太子。
“今日之事，皆因千月而起，是千月无福，不堪匹配太子殿下，才致使殿下激动，惹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动怒，千……千月万死！”
太子沈景玄被慕千月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他立刻收敛心神，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再次转向太后，但不知为何，之前那股斩钉截铁非要“拒婚”的劲头，却莫名地弱了下去。
“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错了。”他先认了个错，随即按照原本的想法陈情，“孙儿并非有意顶撞，只是……只是实在不愿……”
那“不愿娶她”几个字在舌尖滚了滚，这话竟有些难以出口。
可想到南桐的泪眼和保证，他又不能就此妥协。
电光火石间，一个“两全其美”的念头窜入脑海——既不全然违逆皇祖母，也能对南桐有所交代。
他心一横，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声音虽低却清晰地说道：“皇祖母，孙儿……孙儿愿迎慕小姐入东宫，只是……可否先册为侧妃？正妃之位……或许……或许可再斟酌？”
此言一出，满殿再次哗然！
正妃变侧妃，对于慕家这样的门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后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这个儿子，真是疯了！
薄司靳闻言，眉头瞬间紧锁，看向太子的目光带上了明显的杀意。
而一直垂眸的慕千月，低垂的眼睫下，眸光骤然冷了下去。
她猛地直起了腰背。
声音带着决绝：“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女虽不才，却也是慕家嫡女，自幼受父亲教诲，知礼义，廉耻！
慕家女儿，宁为寒门妻，不为贵族妾！侧妃之位，臣女——恕难从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带着铿锵之力。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薄司靳仿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慕小姐！万万不可！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他这话看似劝阻，实则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
慕千月与他目光极快地对视一瞬，立刻领会。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受尽屈辱的神情，凄然喊道：“父亲！女儿无愧慕家门楣！”
话音未落，她竟猛地起身，毫不犹豫地朝着身旁不远处那根坚硬的蟠龙金柱狠狠撞去！
“千月！”
“拦住她！”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道玄色身影快如闪电，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在她的额头即将撞上金柱的前一刹那，险之又险地拦在了中间。
“唔……”
慕千月不出意外的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之中。
额头抵着对方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紧绷的肌肉和传来的沉稳心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殿内众人已被这接连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