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司的内堂，那尊漆黑的邪神雕像被置于铺着白绢的托盘内，即便在阳光下，也散发着不祥的寒意。
沈默合上最后一本地方志异书，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百夷图志》、《西南巫蛊录》、《万神谱》…皆无此物记载。仿佛凭空出现。”
崔鹏手持刀尖，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那座雕像，仿佛它是一件极其珍贵且危险的物品。他的眼神冷冽，透露出一种对未知事物的警惕和戒备。
“这可不是中原的东西。”崔鹏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它来自苗疆的最深处，我当年跑马帮时曾到过黔滇边境，那里的老人在酒后曾提起过一个叫‘黑瞳教’的组织。他们所崇拜的神像是一个闭着眼睛的形象，据说非常邪门。”
崔鹏继续说道：“这个教派的神能够用一种特殊的香味勾人魂魄，让人陷入昏睡，再也无法醒来，最终变成活死人，只能听从他们的摆布，去侍奉他们的神。不过，大家都以为这只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传说罢了。”
就在这时，掌固匆匆赶来，将一份顺天府的呈报递给了沈默。掌固的脸色有些凝重，似乎这件事情相当棘手。
“大人，近日京城书坊出现了一种怪病。”掌固的语气急切，“患者们都昏睡不醒，无论用什么药物都无法治愈。目前已经有五例这样的病例了，顺天府对此也束手无策。由于事情涉及诡异，他们特来报请我司协助调查。”
沈默接过呈报，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与崔鹏对视一眼，两人的眉头都紧紧皱起，显然对这一情况感到十分警觉。
——
探查的第一户人家，死寂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甜腻得发齁、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腐朽气的奇异香味。榻上的男子面色灰败，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只是熟睡，但推之不应，唤之不醒，如同魂魄已被抽离。
“我家相公前日还好好的，就是从‘忘忧阁’买了那‘返魂香’点了一晚，就、就变成这样了！”妇人哭诉道，“那香铺老板还说是什么祖传秘方，能安神养颜…”
沈默接连探查了另外几户人家，发现情况竟然惊人地相似！这些人家都在使用了“忘忧阁”的“返魂香”之后，出现了相同的症状，而且家中都残留着那诡异的甜香。
“忘忧阁……”沈默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当天夜里，崔鹏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打扮得如同一个普通的闲汉一般。他蹲在“忘忧阁”斜对面的茶摊旁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实则将进出香铺的人以及店铺周边的动静都尽收眼底。
这家“忘忧阁”的店铺门面虽然不大，但生意似乎颇为兴隆，伙计们都很殷勤地送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华灯初上，店铺打烊关门后不久，一个穿着深色苗人服饰、身形干瘦、用布巾包头的男子，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后巷闪身进入了店中。
崔鹏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贴近后院墙根。隔着门缝，他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口音古怪的对话：
“…圣香…效果…很好…神会喜悦…” “…谨慎…汉人官府…不是苗寨…” “…怕什么…等‘千目’睁开…他们都将是神的奴仆…”
就在这时，里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仿佛有人正在撩起袖子。崔鹏心头一紧，他立刻将眼睛贴近门缝，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透过门缝的缝隙，崔鹏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惊讶地发现，里间的那个人竟然真的撩起了袖子，露出了那只干瘦的手腕。而在那手腕之上，赫然刺着一个青黑色的图案——一只紧闭的眼睛！
这个图案与之前他们在雕像底部发现的符号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崔鹏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意识到这个发现可能会成为揭开整个谜团的关键线索。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迅速转身，将这个重要的发现告诉了沈默。
沈默听完崔鹏的描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动手！”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忘忧阁”的大门缓缓打开。然而，就在门开的瞬间，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如疾风般冲了进来。这些人正是明镜司的差役，他们训练有素，行动迅速，眨眼间便控制住了店里的伙计和那位满脸惊惶的老板。
紧接着，差役们开始对“忘忧阁”进行全面搜查。在后院的一间密室中，他们发现了大量尚未售出的“返魂香”，这些香被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散发出阵阵奇异的香气。
不仅如此，差役们在密室的角落里还有了惊人的发现——一小袋珍贵的暗红色花粉。这袋花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是一个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宝藏。
当差役们靠近这袋花粉时，一股浓烈的甜腻异香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欲醉。这股香气如此独特，以至于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禁为之陶醉，仿佛被带入了一个迷离的梦境之中。
“梦魇花粉！”随行的老药师突然失声惊呼，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愕和恐惧，“这可是极其罕见的东西啊！它只生长在苗疆毒瘴的深处，那里环境险恶，采集难度极大。而且，这梦魇花粉的毒性非常强烈，少量使用可以使人产生幻觉，而长时间接触则会导致灵魂消散！竟然有人敢将如此剧毒之物制成香来售卖，简直是丧心病狂！”
听到老药师的话，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恐万分地瘫软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他连连磕头，哀求道：“大人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道这是梦魇花粉啊！是一个苗人给了我方子和这花粉，小人只是负责按照他的要求研磨、配制和售卖而已……他……他今晚还会来取货款的……”
崔鹏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意识到这个案件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让手下的人迅速布控，务必在苗人前来取货款时将其一举抓获。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整个庭院都被黑暗所笼罩。突然间，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后院的入口处。月光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那独特的苗人服饰和苍白的面容。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苗人正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目标。他小心翼翼地踏进后院，仿佛对周围的环境充满了警惕。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埋伏在暗处的差役们的眼睛。
就在苗人踏入后院的瞬间，差役们如饿虎扑食般迅速围拢上来，将他困在中间。苗人见状，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之色。他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塞入嘴中。
崔鹏一直紧盯着苗人，对他的举动早有预料。他身形一闪，如闪电般迅速出手，手中的刀鞘如疾风骤雨般砸向苗人。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苗人手中的蜡丸应声而落。
那蜡丸显然是剧毒之物，若是被苗人吞下，后果不堪设想。差役们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然后一拥而上，将苗人牢牢地制服。
苗人被五花大绑地押回了明镜司，连夜进行审讯。然而，一开始他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只是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崔鹏。
崔鹏并没有被苗人这种沉默所吓倒，他冷静地拿起桌上的那尊邪神雕像，用苗语冷冷地说道：“黑瞳教的‘闭目千手巫神’，也救不了你了。”
苗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崔鹏，终于崩溃。他自称是黑瞳教的“播撒者”，奉命潜入京城，利用“梦魇香”制造“眠奴”，并非为了钱财，而是为了积累足够多的“沉睡之魂”，用于在某个特定时刻，举行一场伟大的仪式，迎接“千目睁开”的时刻。
“千目睁开…是什么意思？”沈默厉声问。
苗人却只是露出一个诡异的、充满狂热和恐惧的笑容，随即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虽被阻止，但已无法清晰说话）。
——
虽然阻止了“梦魇香”的继续扩散，抓获了执行者，但“黑瞳教”的真正目的、仪式的内容、时间、地点，以及是否还有其他“播撒者”，仍然迷雾重重。
那尊邪神雕像被单独供奉在一间密闭的房间内。
深夜，值守的差役惊恐地跑来禀报：那间密闭的房间内，似乎隐隐传出了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那甜腻的梦魇花香…
沈默和崔鹏赶到门外，果然听到里面若有若无的絮语，香气也从门缝中丝丝缕缕渗出。
崔鹏猛地推开房门——
屋内，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没有丝毫的声响。那尊雕像依然静静地矗立在桌上，仿佛时间都为它停滞了。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动。
仔细观察那尊漆黑的邪神雕像，会发现它的底部有一个奇特的符号——“闭合的眼睛”。这个符号原本应该是紧闭的，但此刻，却似乎微微睁开了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
这道缝隙是如此之小，以至于常人很难用肉眼察觉到它的存在。然而，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变化，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仿佛有无数道冰冷的目光，正透过那条缝隙，悄悄地窥视着这个世界。
这些目光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冷漠而无情，它们穿透了雕像的表面，直直地射向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家具、墙壁还是地面，都无法逃脱这股阴森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