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放下唢呐，一脸茫然：“侯爷，我这刚接了个红白事的活……”
夏侯婴早已利落地套好马车，拱手道：“主公，马车备好，随时可出发！”
整个淮阴侯府顿时鸡飞狗跳。
刘邦对着铜镜试穿礼服，扯了扯衣领：
“这领子太紧了！显得老子脖子短！”又扶正玉冠，刚戴好又滑下来：
“这破玩意儿怎么戴不正？”蹬上新靴，又龇牙咧嘴：“哎哟！硌脚！早知道不做新的了！”
想起贺礼，他搓着手踱步：
“光带玉如意是不是太寒酸了？那些老牌侯爷家底厚着呢……有了！
让樊哙多弄几条上好的黑狗，风干了带上！
咱淮阴的特产，让咸阳的大官们也尝尝咱沛县风味！”
“夫君！”吕雉扶额劝阻，“那是朝贺天子，不是走亲戚！带狗肉成何体统？”
“你懂个屁！”刘邦眼睛一瞪，“这叫心意独特！说不定新皇帝就好这一口！”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一行人正要登车，刘邦突然拉住信使，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
“兄弟，透露下，咸阳现在流行啥颜色的袍子？新皇帝爱听啥曲儿？”
信使嘴角抽搐，半天说不出话。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又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喧闹中，淮阴侯刘邦带着他的草根团队——
拎着风干狗肉的樊哙、一脸懵懂的周勃、利落驾车的夏侯婴，还有满心无奈的吕雉，怀揣着忐忑又兴奋的心，踏上了前往咸阳的路。
这只偶然跃过龙门的“乡野鲤鱼”，即将闯入那片暗流涌动的权力池塘。
文治元年，历经数番权力博弈与风波沉淀，丞相赵高终于将酝酿已久的改革方案，正式呈于朝堂。
大朝之上，赵高手执玉笏，缓步出列，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声音沉稳而掷地有声：“陛下，臣有本奏。
为厘清吏治、选拔真才、彰明等级、教化天下，臣请推行三制。”
“其一，九品官人法。
于各州郡设中正官，品评当地士人才能德行，定其品第，作为吏部铨选之依据，使选官有章可循，野无遗贤。”
“其二，明定官服品阶。
依《礼记》深衣之制，参照古礼，按官职高低，严格规定袍服颜色、纹饰、冠冕及绶带，使尊卑有序，望而知其贵贱，以正朝仪。”
“其三，兴办太学与郡国学。广纳天下学子，既习儒术，亦兼修律法、算数、农工等实用之学。
聘各方博士为师，定期考核，择优入仕。此为朝廷育才之根本，亦显陛下文治之盛。”
话音未落，麒麟殿内瞬间哗然！
文官集团尚在斟酌细究，武将行列中已响起惊雷般的反驳——
王离虎目圆睁，猛地跨出一步，声震殿宇，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丞相！如今四方初定，正当厉兵秣马、巩固边防之时！
你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作甚？
又是品评士人，又是讲究衣服，又是办学堂！
我看你是跟腐儒混久了，自己也成了掉书袋的酸丁！有何用处？！”
这番粗粝直言，精准戳中了务实派与老秦军功贵族的心声，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
“匹夫！安敢辱我儒家！”
淳于越如被烈火焚身，瞬间跳出众臣之列，面皮涨成绛紫，指尖几乎戳到王离鼻尖，厉声嘶吼：
“丞相所提，乃教化之本、治国之要！选拔贤才、明定礼制、兴学育才，此乃圣王之道！
你一届武夫，只知疆场砍杀，懂什么治国奥秘？军国大事，岂容你妄加置喙！”
“老子不懂？”王离狞笑一声，腰间佩剑因动作幅度过大发出嗡鸣：
“老子只知，若无我等在战场上浴血拼杀，你们这些酸儒早成了六国阶下囚！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你……你粗鄙不堪！”
淳于越气得浑身发抖，弹劾失败的憋闷、太上皇入驻赵高府的郁结，再加上此刻被武夫当众羞辱，理智彻底崩塌，口不择言地咆哮：
“莽夫！国家迟早毁在你们这等只知逞匹夫之勇的人手里！”
文武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从争执演变为肢体冲突，一直沉默不语的蒙恬终于开口。
他抬手按了按腰间佩剑，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穿透嘈杂的威严，瞬间压下殿内喧闹：
“陛下，丞相所提三制，臣以为利弊皆有。”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赵高，条理清晰地剖析：
“九品官人法可规范选官，避唯军功、唯亲之弊，然中正官若操守不端，易结党营私，阻塞寒门晋升之路；
官服定制能明礼仪、振朝纲，然耗费颇巨，需量力而行；兴办国学乃长久之计，利于育才，然需警惕诸子百家争鸣，恐生思想之乱。”
客观中肯的分析，让殿内争执稍缓。
赵高对蒙恬的质疑非但未怒，反而唇角噙着一丝淡笑，微微颔首：
“蒙将军所虑，正是老臣斟酌之处。然变法图强，岂能因噎废食？
昔年商君变法，徙木立信，废井田、开阡陌、重农战，初行之时反对者众，皆言其酷烈、坏秦法旧制?
然结果如何？
正是商君之法，奠定大秦强盛之基，方有扫灭六合之伟业！
今日之变，虽内容有别，其理一也——
皆为大秦摒弃积弊、焕发新生，以期江山永固、盛世长存！”
他抬出商鞅变法的大旗，声音陡然拔高，既堵反对者之口，亦励支持者之心。
可这番话在淳于越耳中，却成了最刺耳的挑衅。
“商鞅？你也配自比商君？！”
他额角青筋暴起，面孔因极致的愤怒与鄙夷扭曲变形，唾沫星子飞溅：
“商君虽刻薄，亦是士人出身、法家巨擘！你赵高算什么东西？
一个刑余之人、阉宦之后！
侥幸身居高位，便不知天高地厚，妄议祖宗法度！我呸！让你这等阉狗立于朝堂，都脏了殿内的地！”
“哗——！”
恶毒的人身攻击如同惊雷炸响，麒麟殿瞬间陷入死寂。
王离、蒙恬等群臣皆目瞪口呆地望着状若疯魔的淳于越，
这般赤裸裸揭人短处、辱骂当朝丞相的行径，在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简直闻所未闻！
“淳于博士！慎言！”
蒙恬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还要咆哮的淳于越，低声喝止：
“朝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失仪！”
但一切已然太迟。
御座之上，一直静静观战、努力维持君王威仪的文治皇帝扶苏，在听到“阉狗”二字时，脸色瞬间铁青。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双手紧握扶手，指节泛白，
平日里温和的目光此刻冰寒刺骨，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势，竟与始皇帝如出一辙，让满殿文武都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
他甚至未看淳于越一眼，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冰冷杀意：“把他给朕押下去。”
殿外侍卫立刻应声而入，不顾淳于越的挣扎哭喊、满地打滚，硬生生将他拖拽而出，官帽滚落、发丝散乱，嘶吼声渐渐远去。
扶苏的目光重新落回赵高身上，亦扫过那些面露惊惧的臣子，语气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
“丞相所提谏议，甚合朕意。
即刻拟旨，昭告天下，付诸实施。
九品中正、官服定制、兴办国学，三制并行，不得延误——”
他微微停顿，一个“杀”字轻描淡写地吐出，却如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延误者，杀。”
这一刻，所有臣子都清晰地意识到，龙椅上的不再是那个仁厚甚至略显优柔的公子扶苏。
他依旧推行仁政，手中却已握紧帝王专属的生杀予夺之权，潜藏于血脉中的、属于始皇帝的狠辣与果决，已然觉醒。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赵高深深低下头，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有改革推行的欣慰，亦有对帝王蜕变的凝重。
改革，终以这般激烈的方式强行开启，而大秦的“文治”时代，注定将伴随着铁与血，走向未知的远方。
政令既下，赵高雷厉风行投身督导。
他深知“明定官服”绝非表面文章，而是树立新朝威仪、厘清等级秩序的关键，更是“文治”理念最直观的落地。
织衣局内，各式官服样本挂满衣架，少府官员紧随赵高身后，大气不敢出。
赵高捻起一匹锦缎，指尖摩挲着布料纹理，眉头微蹙：
“此版纹样繁复过甚，失了朝堂庄重。”转而指向另一套，语气不带波澜：
“颜色跳脱，不符肃穆之气。”又瞥过一版，摇了摇头：“形制古板，全无新朝气象。”
他并非全盘否定，而是逐条拆解不足，要求将秦人尚黑的传统与礼制等级深度融合——
既要威严大气，又需品级分明，一眼可辨。
历经数次修改，一幅玄色为底、以缘边颜色与“品阶章纹”（赵高借鉴古意独创，
以特定兽鸟标识品级）区分高下的袍服设计图呈于案前，赵高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满意：
“以此为基，略作调整，速呈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