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离开应天后的第十三天午后,前锋部队传来消息:已抵达预定区域,距蜀地边境不足百里!
中军命令下达,大军在一片相对开阔、依山傍水的河谷地带停止了前进。无数传令兵奔驰往来,各级将官呼喝指挥,庞大的军队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安营扎寨!
朱棡跳下马车,放眼望去。只见士卒们分工明确,有的挥舞刀斧砍伐树木,有的搬运石块,有的挖掘壕沟,有的竖立栅栏,还有的负责警戒巡逻。号子声、敲打声、挖掘声不绝于耳,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气息、木材的清香和汗水的味道。
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有水源,确实是理想的长期驻扎之地。看来,岳父是打算将这里作为进攻四川的前进基地了。
很快,中军大帐率先立起。徐达刚进入帐中,便沉声下令:“传蓝玉!”
不多时,一身风尘之色的蓝玉大步走进帐中,他显然刚带领前锋斥候部队进行了一番细致的侦察回来,甲胄上还沾着泥点和草屑。
“大将军!”蓝玉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情况如何?”徐达直接问道。
“妈的!明升那个龟儿子!”蓝玉开口便是怒骂,脸上横肉抽动,“果然是不知死活!整个川北门户,剑门关、葭萌关、米仓道这些险要之处,全换上了他的人马,守得跟铁桶似的!沿途关卡盘查极严,咱们的探子费了好大劲才摸清楚!这厮就是铁了心要跟咱们大明干到底了!”
帐内气氛顿时一凝。虽然早有预料,但确认了明升公然抵抗的态度,依然让众将脸色阴沉。
徐达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在舆图上明升控制的区域划过,平静地问:“守将是谁?兵力部署可有大致轮廓?士气如何?”
蓝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详细汇报起来:“剑门关守将是明升的族弟明昭,据说是个莽夫,但力大无穷,守关的约有五千人。葭萌关是原元朝降将邹兴,此人滑头得很,兵力约四千。米仓道一带情况复杂,多是当地土司兵,各自为战,但人数不少,具体数目不清,估计总有两三万之众,熟悉地形,擅长山林偷袭……总体来看,敌军凭借天险,士气……目前看来还算稳固,显然是早有准备。”
徐达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舆图。待蓝玉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知道了。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
蓝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徐达如此平静,但他不敢多问,抱拳道:“末将告退!”转身出了大帐。
徐达的目光依旧凝在舆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帐内其他几位高级将领,如傅友德、廖永忠等,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主帅的决断。
“粮草辎重,还需几日能全部到位?”徐达忽然问道。
负责后勤的将领立刻回答:“回大将军,最后一批粮草和攻城器械,最快也需四日方能运抵大营。”
“四日……”徐达沉吟着,“传令下去,各营加紧修筑工事,多设鹿角拒马,斥候队向外再放出五十里,严密监控所有通往蜀地方向的小路山径,不得有任何疏漏!没有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
“末将遵令!”众将齐声应诺。
徐达的策略很明确:敌据天险,以逸待劳,锋芒正盛。而我军远来疲惫,粮草未齐,绝非仓促进攻之时。当下首要之务,是扎稳脚跟,巩固营盘,等待后续物资,同时进一步疲敌、惑敌,寻找最佳战机。这位沙场老将的耐心,远非常人可比。
然而,就在明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同时,遥远的成都,夏国皇宫(明升称帝,国号夏)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宫大殿的气氛,比明军大帐要压抑和慌乱得多。
龙椅上,年仅十几岁的明升(其父明玉珍已死,他继位)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失措,全然没有半点帝王应有的沉稳。他几乎是颤抖着拿着那份关于徐达亲率二十万大军已抵边境的紧急军报。
台下,他麾下的文臣武将们吵作一团。有人主战,声称蜀道天险,足可抵挡百万大军;有人主和,甚至暗中提议上表请降,或许还能保住富贵;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惶惶,窃窃私语,充满了悲观情绪。
“二十万……还是徐达亲自来了……”一个老臣颤巍巍地说道,“那可是……那可是跟着朱元璋打遍天下的徐达啊!咱们……咱们能挡得住吗?”
“怕什么!”一名满脸虬髯的武将猛地站出来,声如洪钟,却是色厉内荏,“剑门天下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徐达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咱们只要守住关隘,耗也能耗死他们!”
“耗?怎么耗?”另一名文官反驳道,“我军粮草储备虽足,但久守必失!何况徐达用兵如神,岂会只有强攻一途?若是他分化拉拢,绕道奇袭,又当如何?”
“是啊是啊,听说那徐达极其厉害……”
“当年陈友谅百万大军都败了……”
“咱们……咱们当初就不该……”
台下议论纷纷,充满了对徐达的恐惧和对自己前途的担忧。一种末日的恐慌情绪在大殿中蔓延。
明升听着下面的争吵,越发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武将首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尉吴友仁。吴友仁是明玉珍的旧部,也是如今夏**中威望最高的将领。
吴友仁感受到明升的目光,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投降朱元璋未必有好下场。他深吸一口气,出列朗声道:“陛下!诸位同僚!慌什么!”
他的声音压过了殿内的嘈杂,所有人都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