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却瞬间绽开惊喜感动的笑容,朱棡接过册子,随手翻阅两页,赞不绝口:
“四弟真是有心了!雪中送炭,莫过于此!太原与北平唇齿相依,正需兄弟同心,共保北疆安宁。四弟的经验之谈,必是金玉良言,为兄定当焚膏继晷,认真研读,细细领会其中精髓!”
他这话说得极尽热情,满口答应会“研读”、“领会”,却巧妙避开了“采纳”、“照办”等字眼,并将话题引向“兄弟同心”,轻巧地化解了对方隐含的导向性意图。
葛诚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但面上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殿下过谦了。我家王爷常感慨,三位殿下天纵奇才,文韬武略远胜于他,他不过是仗着早几年就藩,略有些经验罢了。若这些粗浅文字能对殿下略有裨益,便是燕王府上下的荣幸了。”
两人又虚与委蛇地相互客套吹捧了一番,葛诚方才心满意足(至少表面如此)地起身告辞。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朱棡回到书房,拿起那本册子,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确有部分关于北元部落习性、边墙防守要点等实用信息,但通篇读下来,字里行间无不强调北平作为北疆核心的地位,渲染燕王举措之英明,隐隐透着让太原方面配合北平战略的意味,甚至有些地方暗含指点江山的优越感。
“呵。”朱棡将册子随手丢在书案一角,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老四啊老四,这般迫不及待地要来划定势力范围,彰显你“兄长”的权威了么?看来北平的日子,让你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沉吟片刻,铺开信纸,给朱棣写了一封回信。
信中极尽感激之辞,将朱棣的“深情厚谊”夸得天花乱坠,表示册子已郑重收下,必定作为重要参考,反复学习,并再次强调兄弟联手、共御外侮的重要性。至于如何“参考”,如何“学习”,那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处理完这段小插曲,朱棡将全副精力重新投入到离京前的最后准备中。行程已定,就在三日后。
三日光阴,弹指即逝。晋王府内的气氛已从最初的喧闹应酬,彻底转为一种内敛而高效的临战状态。
箱笼行李早已打点妥当,码放整齐,随行人员的名单最终核定,皆是精干可靠之辈。与京中诸人的告别也已悄然完成,不再有大张旗鼓的宴饮。
启程前夜,月朗星稀。朱棡独自在书房做最后的检查。
舆图、文书、计划纲要皆已收纳入特制的木匣。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枚并蒂莲香囊上,指尖轻轻拂过细腻的绣面,眼中闪过一丝柔光,随即将其郑重地贴身收好。柔情是软肋,亦是铠甲。
翌日拂晓,寅时刚过。
晋王府内外已是灯火通明,人马肃立。数百名精锐护卫甲胄鲜明,鸦雀无声地列队于府前长街,那股百战之余的肃杀之气,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这些都是朱元璋亲自从京营中挑选拨付的底子,是朱棡未来在太原立足的武力根基。
府门洞开,朱棡一身银亮山文甲,外罩猩红蟠龙纹披风,在金冠映衬下,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居住数年的王府,目光沉静如水,无半分留恋。这里是他成长的驿站,而非归宿。
徐达夫妇竟也早早赶来送行。徐达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用力拍了拍朱棡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徐夫人则红着眼圈,将一件亲手缝制的厚实斗篷塞给朱棡,反复叮嘱北地风寒,务必珍重。
就在车队即将启动之时,街角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骑快马如旋风般驰至,马上骑士高擎明黄令旗,扬声高喝:“圣旨到——晋王朱棡接旨!”
众人皆惊,连忙跪伏于地。来的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地位尊崇。
他展开黄绢,声音洪亮而庄严。旨意并非新的安排,而是以最正式的方式,再次重申了对朱棡镇守太原、总督山西军务的全权委托,并特赐天子节钺、王命旗牌,明令“凡山西军政要务,皆可便宜行事,如朕亲临!”
这份恩宠与信任,已达人臣之极!旨意宣读完毕,现场一片寂静,唯有晨风拂过旗帜的猎猎作响。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朱棡身上,充满了震撼、羡慕乃至忌惮。
朱棡心中凛然,深知这既是父皇毫无保留的支持,也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和考验。他重重叩首,声音清晰而坚定:“儿臣朱棡,领旨谢恩!必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以报父皇天恩浩荡!”
起身,接旨。那沉甸甸的节钺和旗牌被恭敬请入仪仗。朱棡翻身上马,赤电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激昂长嘶,仿佛在向京城告别,也向未知的北方宣示主人的到来。
“出发!”朱棡长戟前指,声音斩钉截铁。
庞大的车队缓缓启动,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碾过青石板路,坚定不移地向北而行。朱棡端坐马上,居于队首,脊梁挺直如松,自始至终,未曾回头。
离京之后,队伍速度明显加快。朱棡心知时间宝贵,并未过多在沿途州县停留视察,只是命人收取必要的补给,对地方官员的迎接也一概从简,态度温和却带着不容打扰的疏离。
越往北行,景象越发苍凉。初春的北方,寒意料峭,远山尚有残雪,田野空旷,村落稀疏,百姓衣着朴素,面有菜色,与江南的富庶繁华恍若两个世界。
途经关隘,守军验看过那如朕亲临的王命旗牌和晋王仪仗,无不骇然失色,跪拜迎送,不敢有丝毫怠慢。
朱棡大多时间坐在马车内,一方面节省马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静心研究。
他面前摊开着和珅秘密送来的山西情报汇总,以及朱棣那本册子。他看得极其仔细,眼神冷静如冰,时而提笔在旁边的纸笺上记录批注,将其中有价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