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几人聊得火热时,一大一小两人进门行礼,大者约莫三十余岁,身形十分粗壮,身穿一袭灰袍,外面罩了一层好大的皮甲,只是并不厚,只怕无法防御刀剑,不知有何用处!
小的看着与辛弃疾也差不多大,长相有些秀气,但脸庞有些刚毅,眼中泛着渴望的光芒,身着一身青色澜衫,跟在后面!
“大猷见过提举!”
“沈鸿见过提举!”
赵眘探出头道:“这位大猷教授是渤海大氏吗?”
大猷回道:“这位先生请了,在下翔龙府番禺人,并非渤海大氏!”
吴健雄不耐烦啰嗦,连忙招呼两人看看辛弃疾画的图纸!
大猷看了两眼,深深皱起了眉头:“怎么只有外观图,没有剖面图!此画极不专业啊!”
辛弃疾闻言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吴健雄解围道:“图是这位小兄弟画的,他既不曾在司天监学习,又不曾见过这些东西的内部结构,只是凭着记忆画下来的,你还待怎样!”
大猷看了一眼辛弃疾,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继续翻着后面的图画!
翻了几页,眉毛开始跳动起来,再翻几页,眼睛开始放光!
随即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不与人说话,口中自顾自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
“大猷!”吴健雄喊道。
大猷并不理他,闷头继续看着图纸!
“大猷!”吴健雄加重语气道。
“啊!”大猷总算惊醒了过来!
随即他发现手中的纸稿是从一个箱子中拿出来的,而这种箱子一共二十多个,尽数堆在书房中!
大猷一个个抚摸着这些箱子,有些颤抖,问道:“这些图纸你都是对着实物画的?”
辛弃疾老老实实回答道:“都是凭记忆画的,若是有所偏差,只怕也无可奈何了!”
大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无妨,若是有不合理的地方,我大概看得出!”
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身体僵在原地,慢慢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你是凭记忆画的?”
辛弃疾忙不迭点头!
大猷身体开始颤抖了:“你是记一样回来画一样,还是记个七八样,再回来画出?”
赵眘抢出一个身位道:“那是在金国工厂看到的,只有一次机会!自然是全部记住了,然后全部画出来!”
大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吴健雄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赵眘满意地眯着眼,这效果太棒了,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是这般样子,现在看来,倒也不算丢人,毕竟这些深不可测的人物也是这般反应!
大猷攀住他的手臂,满脸期盼道:“小兄弟,你这记忆之法是怎样的,可能教教我吗?我拜你为师!”
沈鸿从未见过大猷教授这般失态,但身为司天监的学生,自然也知道这记忆之法的厉害之处,因此倒也并不奇怪大猷教授的反应!
辛弃疾忙道:“教授不必如此,此法甚为简单,在下说与你听便是!”
当下便将宫殿记忆法的方式教给了众人,并言明这是色目人随商队带到泉州,又被市舶司所获,传到陆游耳中的!
“色目人虽然蠢笨,脑子转不过弯来,但对于做学问来说,这反而是好事!”吴健雄叹道。
大猷摩挲着自己的手掌道:“此法甚妙,只是我等普通人再怎么训练,只怕也无法达到小兄弟的高度!能够将一个宅子作为模板,已经殊为不易了!”
赵眘好奇道:“这个方法还需要训练吗?”
大猷道:“自然需要,长久训练才能初窥门径!”
赵眘结巴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做学问,哪里有捷径可言!只有踏踏实实积跬步方以至千里!”
“可是我三弟从未训练!”赵眘脱口而出!
大猷对着赵眘手舞足蹈的教训顿时再次僵住:“你……你说什么?”
“他,我三弟,辛弃疾,从未训练!”赵眘对他好为人师的样子颇为记恨,一字一句道。
“从未训练,便一次记住了这二十几箱图纸?”大猷如同见了鬼一般跳了起来!
吴健雄沉稳老练,但手中滑落的炭笔也泄露了她内心的惊讶!
等吴健雄与大猷惊讶完,天都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我说吴提举,大猷教授,这些图纸看了看了,咱们可能做得出吗?”赵眘问道。
吴健雄并不擅此道,将询问的眼光看向了大猷。
“这些东西原理上并不算十分高明,只是十分精妙,各处设计得十分周密!若是给我时间,大概能破解大半!”
“太好了!如此我们也建一个更大的工厂,批量生产!下个月便开工!”赵眘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做不了!”大猷嗤笑道。
这回轮到赵眘僵在了原处:“你不是说可以破解么?”
“时间!时间!”大猷敲着桌子道,“破解就要大量的时间,破解了也要大量的时间去做模具,机床!”
“需要多久?”
“这我如何知晓,自然是解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那如何使得,等不及!等不及!”赵眘急得直跳!
“你跳个什么,我还没说更难处!”大猷不屑的表情更浓了!
“还有更难处?”赵眘头皮发麻!
“需要大量的铜和铁,你从何处来?”
金国已经从西夏源源不断输送了六年的精铁,这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铁矿和铜矿的开采本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不是说今日发现了一个矿,明日便能大量开采,这其中只怕又要花费经年累月的时间!
“举国之力,开采铜铁矿!”赵眘咬牙切齿道。
大猷冷哼了一声:“除此之外,能源是个问题,难道果真用人力和驴力来催动机床吗?即便如此,只怕每次产千枚子弹也难!”
吴健雄插口道:“若是小黄裳那边发电机做出来,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大猷再次嗤笑道:“等小家伙弄出东西来,也是经年累月的事,然后在哪发电呢,手摇?驴拉?水流冲?有甚区别!”
吴健雄道:“烧煤!用热力推动!”
大猷一怔,烧煤倒是可以,但这又迎来一个新的问题:“煤矿的问题先不谈,发的电存哪?电仓可比发电机更难!”
辛弃疾与赵眘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吴健雄道:“即发即用也不是不成,电仓的事慢慢来!不过陛下,你这些东西要来做什么?”
“陛下?”大猷与沈鸿吃了一惊,看着这个黑乎乎的傻大个,整个书房看起来最不聪明的人!
王真人也不知道,但他修道已久,喜怒不形于色!
几人忙躬身行礼,赵眘一把拦住,急着问吴健雄道:“提举大人,这还用说吗,这是新式兵刃啊,造这些自然是抗金了!”
“这些是兵刃?看着不像啊,这一粒粒的能做什么?”大猷道。
吴健雄则并不在意这事,而是严肃起来:“此处乃是司天监,不是司马府,行军打仗,杀人焚城之事与我无关!若是观天星象,四时农事,乃是司天监的本职工作,必不推辞,只是这凶杀器物,陛下还是另寻高明吧!”
不顾赵眘惊愕的眼神,吴健雄对着辛弃疾柔声道:“小弟弟,你的才华在司天监才能充分施展,不如弃了那庙堂的勾心斗角,在我这另开一方天地!”
赵眘都快气疯了,我可是大宋皇帝,让你研究点东西你不干,还挖我人?此处到底还是不是大宋的地界!
辛弃疾深施一礼:“吴提举,多谢您的赏识,只是提举不知,金兵一旦南下,大宋尽为焦土,百姓任人鱼肉,又哪里还有安身之所!这司天监虽然机关重重,也不过是多一片焦土罢了,哪里能幸免于难!”
吴健雄心中一颤,少年时被迫南下的记忆一齐涌了出来,喃喃道:“这许多年过去了,难道你们反而还挡不住金人么?”
“吴提举还记得胡建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