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双方列队！”裁判的声音传来。
稻荷崎的队员们相互搀扶着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早已湿透的队服，昂着头，走向球网。
列队，握手。
当宫侑走到北川圭面前时，他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不灭的战火，恶狠狠地说道：“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你这个怪物！”
北川圭笑了笑，回握住他：“我等着。”
最后，是两位精神领袖的面对面。
北信介走到北川圭面前，他看着这个用匪夷所思的技术和超越时代的球商，亲手终结了自己高中排球生涯的少年，眼神满是认可。
“你的排球，很了不起。”北信介平静地说道。
这句简单的评价，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分量。
北川圭心中一凛，他能感受到这位前辈话语中的真诚与力量。他对着北信介，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北前辈。”他的声音同样无比真诚，“您的防守，也是我见过最令人尊敬的。”
北信介微微点头，转身。
稻荷崎的队员们默默地走向场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体育馆内，下一场比赛的队伍已经开始热身，欢呼声和加油声此起彼伏，但这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当他们背着包，走出比赛场馆，来到安静的球员通道时，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结束了。
作为本届春高大赛的二号种子，全国冠军的有力争夺者，他们的第一场比赛，也是最后一场比赛，就这么……结束了。
而他们的队长，北信介，那个从高三才第一次成为正选队员，那个将“认真”与“正确”刻进骨子里的前辈，他的高中排球生涯，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宫侑再也无法维持那份逞强的笑容，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的宫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低着头，双拳紧紧攥着背包的肩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们是队伍的矛头，是进攻的核心，而现在，他们却亲手将最重要的前辈，留在了这场短暂狂欢的终点。
终于，那份巨大的愧疚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宫侑和宫治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时面向了北信介。他们不再是球场上那个桀骜不驯的天才二传和冷静果决的王牌副攻，而是两个做错了事的、不知所措的孩子，扭扭捏捏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对…对不起。”
这一声沙哑而艰涩的道歉，像一个被拧开的开关，瞬间引爆了所有稻荷崎队员压抑的情绪。
“对不起，我们没能带你走得更远！”王牌尾白阿兰，这个队伍里最可靠的强力攻手，此刻再也撑不住，他深深地低下头，声音因为哽咽而破碎不堪。
角名伦太郎那双眼睛此刻也黯淡下来。大耳练、赤木路成……所有人都默默地围了过来，用一个又一个的鞠躬，向他们的队长，致以最深、最沉的歉意。
然而，被道歉的中心，北信介，却没有做出任何他们预想中的反应。
他只是平静地将自己的背包放在地上，然后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扫过眼前这群低着头的、骄傲的后辈们。
“是想用道歉来减轻心中的负罪吗？”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通道里，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宫侑猛地抬起头，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脸涨得通红，连忙解释道：“才不是的！”
他只是……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这么做的话，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知道，逗你们的。”北信介轻轻举起手，打断了他后续的话语。他的动作很轻，却有一种莫名的安抚力，让宫侑所有激动的情绪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友，目光平静而温和。
“不过，还是等你们真的认为做错了的时候再道歉吧。”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了宫氏兄弟的身上。
“我也觉得刚才的快攻你们没有做错，我也以为能够得分。只是我不喜欢把没练过的东西拿到正式比赛。”
他的话语依旧是那么平铺直叙，却让宫双子浑身一震，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北信介的眼睛。
是啊，北前辈永远是这样。
旁边的尾白阿兰见气氛依旧凝重，忍不住开口补充道：“最后一球，错在对手发挥太好了。”
北信介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是啊，当你们进入状态之后，场上其他人多半都跟不上你们的节奏。但这一次，对方也跟你们一样，状态越打越好。”
他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叫北川圭的少年。他的每一次防守、每一次进攻，都十分完美，其中包裹着最狂野不羁的想象力。他不仅跟上了侑和治的节奏，甚至在用自己的节奏，引领着整场比赛。
北队看着眼前这群垂头丧气的队员，嘴角竟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罕见的、浅淡的笑容。
“你们打得很尽兴吧，这种比赛可遇不可求吧，真羡慕你们。”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背起背包，仿佛谈话已经结束，率先朝着通道的出口走去。
留下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
羡慕？北前辈在羡慕他们？
宫治看着队长那并不高大、却无比可靠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地对身边的人问：“刚才……阿北前辈是不是笑了？”
“他在比赛的时候也笑了好几回。”一直沉默的替补队员理石平介从后面走上来说道。作为场下观察最久的人，他看清了队长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真的假的？”
“骗人吧？”
队员们不敢相信地议论纷纷。在他们印象里，北前辈的情绪就像一面平静的湖，几乎从不起波澜。他居然会笑？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北信介，他的声音再一次从前方传来，飘散在安静的通道里，带着一丝他们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
“不过，我还是不甘心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脚步也随之停下。
北信介停在通道的尽头，出口处的光亮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明中。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着某种深沉而滚烫的情感。
“我们一直做的很好，可以说是没有遗憾了，对我来说，胜负依旧是比赛的副产品而已。”
他看着这群靠谱的后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想多炫耀几次‘你们看，我的队友很厉害吧’。”
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稻荷崎众人最柔软的心房上。
那份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宫侑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他看着自己的队长，看着那个永远在身后默默打扫、默默捡球、默默为他们托底的前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深藏在内心之下的、炽热如火的骄傲与爱护。
他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泪，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请您继续炫耀吧。”
宫治也抬起头，他的声音同样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我们会成为学长的骄傲，让您能炫耀到孙子那辈！”
听着后辈们掷地有声的誓言，北信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那笑容很浅，却比通道尽头的光还要明亮。
“好期待啊。”
他轻声说道，然后彻底转过身，迈步走进了阳光里。
高中生涯虽然短暂，但足够精彩，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