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背叛与低语
星空的死寂，此刻被无形的张力所取代，远比方才的虫族围攻更加令人窒息。伊芙的小型飞行器被罗睺那凝练如实质的魔元死死禁锢在半空，如同琥珀中的飞虫。她脸上血色尽褪，碧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被误解的委屈，以及一丝……被戳穿秘密后的慌乱。
“罗睺前辈！您这是何意？！”伊芙的声音因禁锢而带着颤抖，更多的是不解与愤怒，“那是我们备用的长距离通讯器！只是为了在屏障失效时尝试联系其他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幸存者？”罗睺血眸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冰冷的洞彻，“此物散发的空间波动频率，与虫族来袭前，吾感应到的、与此界连接的异常坐标牵引，同源。”
此言一出，江宁心头剧震！他猛地看向主系统记录的数据流，方才战况激烈未曾细察，此刻经罗睺点破，立刻发现了端倪——虫族舰队出现前，确实有一道极其隐蔽的、非绿源星本身的空间信标被激活过！而那道信标的残留波动，与伊芙飞行器上那个正在发送信号的装置，频率高度吻合！
不是求救，是……引导？！引导虫族前来？！
“伊芙……你……”江宁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与寒意。他想起寂灭星渊中那个坚韧果决的指挥官，无法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
看着江宁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伊芙脸上的激动与委屈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痛苦与……麻木的绝望。她不再挣扎，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沾染油污的脸颊滑落。
“是……是我做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沙哑，“我……引导了虫族。”
承认了！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伊芙承认，江宁依旧感到一阵强烈的荒谬与愤怒。“为什么？！‘星火避难所’是你的家园！那些信任你的族人……”
“就是为了他们！”伊芙猛地睁开眼，泪水奔涌，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生命壁垒’的能量早已濒临枯竭！我们储备的资源连维持基本生存都困难！没有外援，没有希望！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她死死盯着江宁和罗睺，眼中是走投无路的疯狂：“然后……‘它们’联系了我。”
“它们？”江宁捕捉到这个关键的词。
“自称‘虚空低语者’……”伊芙的声音带着恐惧，“它们承诺，只要我定期提供‘活跃世界’的坐标，引导像虫族这样的‘清道夫’前去‘收割’，就能换取我们急需的能量和生存物资！就能让‘生命壁垒’继续维持下去！让我的族人……活下去！”
用其他世界的毁灭，换取自己族人的苟延残喘！
江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理解了伊芙的绝望，却无法认同这种选择！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与虎谋皮！
“愚蠢！”罗睺冷嗤一声，魔元禁锢微微收紧，让伊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与虎谋皮，终为血食。尔等在其眼中，与那些被收割的世界，并无不同。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是尔等覆灭之时。”
“那我能怎么办？！”伊芙崩溃地哭喊，“看着屏障破碎，看着我的族人在寂灭星渊中一个个化为尘埃吗？！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强者，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吗？！”
她的哭喊在寂静的星空中回荡，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悲凉。
江宁沉默了。他经历过洪荒的绝境，体会过那种沉重的无力感。伊芙的选择是错的，大错特错，但在那绝对的绝望面前，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绝对的底线？
“所以，这次的求救信号，也是一个陷阱？”江宁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为了将我们引来，一网打尽？或者，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伊芙惨然一笑，摇了摇头：“不……虫族的袭击是真的。‘虚空低语者’……它们似乎并不满意这次‘收割’的效率，想连同你们……一起清除。求救信号，是我在发现虫族规模远超预期、屏障即将破碎时，私自发出的……这是我……最后的良知。”她看向江宁，眼中带着恳求，“我知道我罪无可赦……但求你们……救救避难所里那些无辜的族人……他们是无罪的……”
就在这时，主系统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警告！检测到超高速空间跳跃波动！来源未知！数量：一！目标：本星域！预计抵达时间：十息！”
不是虫族！是新的敌人！是那“虚空低语者”？！
罗睺血眸厉色一闪，瞬间放开了对伊芙的禁锢，与江宁同时将气息提升至巅峰，严阵以待！
几乎在警报落下的瞬间，不远处的虚空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一艘造型极其怪异、通体如同由阴影与扭曲光线构成的、仅有普通星舰三分之一大小的梭形飞行器，毫无征兆地跃迁而出！
它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寂静得如同幽灵，但其出现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元神都感到粘稠不适的诡异压迫感！
“‘清理者’……是‘虚空低语者’的‘清理者’！”伊芙看到那艘阴影梭船，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某种比虫族更加可怕的存在！
那阴影梭船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图，舰首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蠕动，瞬间凝聚出一颗不断坍缩、吞噬光线的黑暗球体，目标并非江宁或罗睺，而是直指下方刚刚稳定下来的“生命壁垒”以及内部的避难所！
攻击方式与虫族截然不同，更加诡异，更加……无视防御！
“拦住它！”江宁低喝，净化领域再次张开，试图拦截那颗黑暗球体。
然而，那黑暗球体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维度，净化之光竟直接从其“身上”穿透而过，未能造成任何影响！
罗睺眼神一凝，血色剑罡破空斩去，同样如同斩中了幻影！
那黑暗球体无视了一切阻碍，速度不减，眼看就要击中屏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宁福至心灵，他想起了对抗“机制”时那融合了诸天变量的“破序”之力！这“清理者”的攻击，似乎也带着某种超越常规法则的“异化秩序”！
他不再试图拦截，而是将心神与主系统、与那散布诸天的星火共鸣连接，引动那微弱的、却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变量”愿力，混合着自身的洪荒本源，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修正”异常的波动，迎向了那颗黑暗球体！
嗡——！
没有巨响，那黑暗球体在接触到这股“变量”波动的瞬间，其内部那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异化秩序”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发生了极其细微的紊乱和偏转！轨迹发生了毫厘之差，擦着“生命壁垒”的边缘，没入了后方的寂灭星渊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有效！但也仅仅是干扰！
那阴影梭船似乎对攻击被干扰感到了一丝“意外”，其舰体表面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它放弃了远程攻击，整个舰体如同融入虚空，瞬间消失，下一刻，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江宁和罗睺的近前！舰体两侧伸出数条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如同触手般的武器，带着侵蚀灵魂与瓦解法则的恐怖气息，向着两人缠绕、穿刺而来！
近身战！
“来得好！”罗睺不惊反喜，他早已厌倦了远程的能量对轰！血眸中战意沸腾，并指如刀，蕴含着混沌魔意的掌刀带着撕裂虚空的力量，悍然迎向那些阴影触手！
嗤啦！
刺耳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罗睺的掌刀竟真的斩断了两条阴影触手！但那断掉的触手并未消散，反而化为更加粘稠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试图沿着他的手臂缠绕上来！
另一边，江宁也陷入了苦战。净化领域对这类阴影攻击效果大打折扣，他只能凭借身法闪避，同时不断催动“变量”波动进行干扰，偶尔以凝聚的净化光刃斩击，却收效甚微。这“清理者”的攻击方式太过诡异，仿佛介于虚实之间，对常规力量有着极高的豁免。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罗睺虽能创伤对方，但那阴影物质如同附骨之疽，极难彻底清除，反而在不断消耗他的魔元。江宁更是险象环生，若非“变量”波动对阴影攻击有一定干扰效果，恐怕早已受伤。
伊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没想到“清理者”如此恐怖，连这两位能轻易覆灭虫族舰队的存在都陷入了苦战！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猛地一咬牙，操控飞行器冲向避难所方向，似乎想要启动什么。
就在江宁一次惊险的闪避，几乎被一条阴影触手扫中肋部时，罗睺眼中血光一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不再理会缠绕上身的阴影，猛地张口，发出了一声并非针对物质层面、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与存在本质的——混沌魔啸！
“嗷——！！！”
恐怖的音波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开来！那阴影梭船表面的光影剧烈扭曲，攻击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凝滞！连江宁都感到元神一阵刺痛！
趁此机会，罗睺不顾那些阴影的侵蚀，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梭船的侧面，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那缕极少动用的本源混沌气流，狠狠地插向了梭船那如同阴影核心的区域！
“给吾……出来！”
刺耳的金属扭曲与某种非物质存在的尖啸声混合在一起！罗睺的手臂硬生生破开了梭船的阴影外壳，从中……抓出了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由无数痛苦面孔与混乱意念构成的……暗紫色光团！
这就是“清理者”的核心？！一个凝聚了无数怨念与混乱意识的……人工邪灵？！
那暗紫色光团发出刺耳的尖啸，试图侵蚀罗睺的手臂，但在那混沌气流的包裹下，徒劳无功。
失去了核心，那阴影梭船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如同融化的冰雪般，迅速消散在虚空中。
罗睺抓着那团挣扎的邪灵核心，脸色微微苍白，方才强行突破阴影防御并动用混沌本源，显然消耗不小，尤其是那些附着在他手臂上、仍在缓慢侵蚀的阴影物质，如同跗骨之蛆，一时难以清除。
战斗，似乎暂时结束了。
但江宁的心却丝毫无法放松。他看向罗睺手中那团邪灵核心，又看向下方避难所方向——伊芙的飞行器正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平台上，她似乎正在操作着什么。
就在这时，那被罗睺禁锢的邪灵核心，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精神波动，一段混乱、癫狂、却蕴含着信息的意念，强行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意识：
【……低语……终将笼罩……万物……归一……】
【……叛徒……伊芙……坐标……已上传……‘主脑’……不会放过……】
【……‘观察者’……即将苏醒……尔等……皆为……饵食……】
话音未落，那邪灵核心猛地自我坍缩，在罗睺手中爆成一团暗紫色的烟雾，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缕精纯却充满恶意的混乱能量残余。
星空中，一片死寂。
伊芙面如死灰地从飞行器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数据终端，声音颤抖：“我……我刚刚强行切断了它与‘虚空低语者’主网络的连接，并……下载了部分它内部存储的加密数据……这或许……能让我们知道，‘虚空低语者’到底是什么……以及，‘观察者’……又是什么……”
背叛的真相已然揭开，但更大的迷雾，却随着这“清理者”的毁灭与遗言，笼罩而来。
“虚空低语者”……“主脑”……“观察者”……
这诸天万界，在“归零”之劫后，似乎并未迎来真正的和平，反而潜藏着更多未知的、或许更加恐怖的暗流。
江宁与罗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他们的诸天之行，注定不会平静。而伊芙下载的那些加密数据，或许将成为揭开这新一轮迷雾的关键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