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弥漫着血腥和硝烟、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废墟里,小小的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爷爷尚有余温却逐渐冰冷的尸体旁,眼神空洞,连眼泪都流干了。
复仇?未来?
她那时连这些概念都没有,只是本能地蜷缩着,像一只等待最终命运降临的幼兽。
然后,另一拨人,踏着夜色和废墟的残骸,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气质冷峻,不怒自威。
他是父亲另一股强大的对头势力——一之濑组真正的掌控者,一之濑龙彦。
龙彦的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和尸体,最后,落在了那个缩在角落、浑身沾满血污和尘土,却奇异般睁着一双过于平静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女孩身上。
没有哭闹,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后的虚无。
不知是出于一丝罕见的怜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女孩眼中潜藏的、异于常人的东西,一之濑龙彦朝她伸出了手。
“要跟我走吗?”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什么感情,却提供了一个选择。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爷爷的尸体,几乎没有犹豫,将自己冰冷的小手放在了那只宽厚、布满薄茧的大手上。
后来,龙彦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世,那充满污秽与悲剧的过往。
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同情,只是做出了决定。
他无妻无子,需要一个继承人,而这个女孩,背景干净,心性……似乎也经过残酷的淬炼。
于是,她被一之濑龙彦正式收为养女,冠以一之濑之姓,得名“海音”。
她离开了那个充满痛苦记忆的地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为庞大也更为冷酷的世界。
龙彦将她作为接班人倾力培养。
不仅仅是学识、礼仪,更多的是谋略、驭下之道,以及……杀伐决断。
他请来最好的格斗教官,将她的防身术磨砺成致命的武器;他让她旁观甚至参与组内的“事务”,让她亲眼见识世界的黑暗面与生存法则。
一之濑海音,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一切。
那份在绝望中滋生的冷漠,那份对力量的渴望,在龙彦的引导下,找到了宣泄和成长的土壤。
两年。
仅仅两年后,那个曾经在废墟中无助的女孩,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策划并亲自指挥了一场精准的报复。
她找到了当年杀害爷爷的那伙仇人,没有借助龙彦的核心力量,只动用了一部分自己暗中培植的亲信和资源。
她亲眼看着仇人在绝望中倒下,刀锋没入脖颈的触感,温热血液喷溅在脸上的温度,都未能让她眨一下眼。
复仇,对她而言,不是情绪的宣泄,而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是清理掉过去污迹的必要步骤。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她的亲生父亲,那个造成一切悲剧源头的男人,她也没有放过。
她没有杀他,那太便宜他了。
她动用手段将他囚禁在一间特意准备的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无尽的折磨。
她偶尔会去看他,隔着冰冷的铁栏,听着他在黑暗中发出的恐惧哀嚎和恶毒诅咒。
她从不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一件拙劣的作品,直到确认他彻底在疯狂和痛苦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一之濑海音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果然人不能随便回忆过往啊。”
她轻轻放下茶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属于这座平凡城市的、安宁到有些乏味的夜景。
她在心里无声低语。
所以,赵羽涵同学,你明白了吗?
我不是需要被拯救的可怜虫,也不是只会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弱者。
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并且亲手将地狱还给了那些施加者的一之濑海音。
我想要的,无论是物,还是人……
都只会用我的方式,牢牢握在手中。
好了,既然‘客人’都已经送走了,是时候该收拾收拾休息了。
一之濑刚将冷掉的茶水倒入水槽,水流声冲刷着方才残留在空气中的沉重叙事。
她细致地擦拭着料理台,仿佛要将那些不经意间泄露的过往痕迹也一并抹去。
就在这时,门铃被有节奏地按响了——三短一长,是她手下约定的信号。
她放下抹布,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疏离,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身形精干的男人,微微躬身,低声道。
“小姐。”
“进来。”
一之濑转身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个讲述黑暗往事的人只是幻觉。
手下谨慎地跟进来,关好门,站在不远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小姐,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深入调查了赵羽安及其家庭成员的基础信息。”
一之濑抬眸,眼神平静无波,示意他继续。
“我们……查到了赵羽安和赵羽涵初中中考前的体检报告。”
手下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报告显示,两人的血型……不一样。”
一之濑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淡漠。
“双胞胎的血型是有可能不一样的,这属于常识。你们耗费精力,就为了汇报这个?”
那名手下显然被问住了,脸上掠过一丝窘迫,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
“属下……属下愚钝,之前确实不知这点。所以,我们为了确认,又设法查了他们父母,李慧女士和赵军硕先生的体检记录和过往医疗信息。”
听到这里,一之濑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骤然凝聚起来。
手下感受到她气场的变化,语速加快了些。
“根据现有记录,李慧女士是o型血,赵军硕先生是A型血。而他们的儿子赵羽安……是Ab型血。”
一之濑的身体微微前倾,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收拢。
手下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确凿。
“按照血型遗传规律,o型血和A型血的父母,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所以……赵羽安,很可能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
一之濑海音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富兴味的弧度。
刚才因赵羽涵打断而残留的一丝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带着探究欲的愉悦。
“哦?”
她轻轻吐出一个音节,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
“这倒是有趣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命令道。
“把报告拿过来。”
手下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恭敬地双手递上。
一之濑接过文件夹,指尖似乎因为某种期待而微微发凉。
她打开文件夹,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冰冷的医学数据和个人信息,最终定格在赵羽安血型栏那个清晰的“Ab”上,然后又对比了一下其父母的血型记录。
她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亮起,如同在黑暗中发现了宝藏的微光。
赵羽安……不是亲生的?
一之濑拿着那份报告,对垂手而立的手下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手下如蒙大赦,恭敬地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公寓,并轻轻带上了门。
一之濑独自走进书房,将报告摊在书桌上,指尖划过赵羽安的名字,眼底闪烁着算计与浓厚兴趣交织的光芒。
这个意外发现,让她对赵羽安的“所有权”似乎又多了一层扭曲的合理性。
一个并非血亲融入家庭的存在,岂不是更像一件无主的、等待被重新定义的物品?
另一边,离开了的手下松了口气,感觉后背似乎出了一层薄汗。
每次面对这位年轻的小姐,哪怕她表现得再平静,那种无形的压力也总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只想赶紧离开这栋楼。
电梯缓缓下降,到达一楼。
他刚走出单元门,夜晚微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是他一个圈外的、不知深浅的酒肉朋友。
他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嘿,兄弟!怎么样?那个日本来的大小姐,好不好伺候啊?”
电话那头传来朋友大大咧咧、带着点戏谑的声音。
“是不是跟电影里似的,规矩特多,动不动就‘嗨伊’‘嗨伊’的?”
这话简直戳到了手下的痛处。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他左右看看,附近似乎没人,便忍不住对着话筒抱怨起来,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妈的,别提了!真他妈难伺候!阴晴不定的,谁知道她下一秒想什么?大晚上的不消停,非要查东查西,连人家一家老小的资料都要翻个底朝天!”
他越说越来劲,把在一之濑那里受的拘谨和压抑全化作了对赵羽安的不屑和贬低,语气轻蔑至极。
“也不知道她什么眼神,看上那小子哪点了?瘦了吧唧,怂得要命,一看就没出息,还不如老子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