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小屋的煤油灯被农玉兰捻得很小,只散发出一点昏黄朦胧的光晕。任朗躺在小床上,盖着薄薄的毛巾被。
农玉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小人书,用她那带着南方口音的、温软的语调,轻声念着上面的故事:“……小兔子采了蘑菇,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往常这个时候,朗朗虽然也会乖乖躺着,但总会眨巴着大眼睛,时不时插嘴问几个问题,或者翻个身,或者把小手小脚伸出被子。农玉兰往往要念上好几个故事,等他玩累了,才会慢慢安静下来入睡。
可今晚,完全不同。
农玉兰刚念了没几页,就发现异常安静。她低头一看,小家伙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悠长,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红润的小嘴巴微微张着,睡得无比香甜沉静。那张白天里总是活力四射的小脸,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天使般的安详。
“这么快就睡着了?”农玉兰有些惊讶,心里又涌起一股柔软。看来白天真是玩累了。她放下小人书,俯身过去,动作极其轻柔地替朗朗掖了掖被角,生怕惊醒了他。
小家伙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甚至连一丝呓语或翻身都没有。那是一种全然放松、毫无防备的熟睡状态。
农玉兰看着朗朗恬静的睡颜,心头一片温暖满足。她吹熄了油灯,自己也躺在了旁边的小床上。黑暗中,她听着身边孩子那平稳安宁的呼吸声,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喜爱,把他疼到心坎里去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纸,在小屋里洒下柔和的光斑。农玉兰刚把熬好的灵米粥端上小木桌,任朗就自己从小床上爬了起来,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阿姨早!”小家伙精神抖擞,声音清脆响亮,大眼睛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反而像是蓄满了电的小灯泡,亮得惊人。他利索地自己穿好衣服鞋子,跑到水盆边洗漱,动作快得让农玉兰都感到惊讶。
“朗朗今天精神头真足!”农玉兰笑着盛好粥。
“嗯!昨晚朗朗睡得可香了!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力气!”任朗用力点头,爬上凳子,捧起碗就呼噜呼噜喝起粥来,小脸蛋红扑扑的,洋溢着一种健康蓬勃的活力。
吃完早饭,农玉兰照例拿出她自制的识字卡片和昨天用过的小木棍,准备开始今天的学习。她心里盘算着,昨天教了《三字经》开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四句,小家伙虽然跟着念了,但明显记得磕磕巴巴,今天得好好复习巩固一下。
“朗朗,来,我们先把昨天学的《三字经》背一遍好不好?”农玉兰拿起卡片,温和地看着他,做好了随时提醒的准备。
任朗挺起小胸脯,双手背在身后,小脑袋微微扬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农玉兰,张口就来,声音清晰又流畅,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清脆的童音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竟然将昨天只教了前四句、后面“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农玉兰自己昨天只是读一遍都还没教的内容,也一字不差、极其流畅地背了出来!不仅如此,那抑扬顿挫的语调,甚至比农玉兰昨天教的还要标准几分!
农玉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拿着识字卡片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这怎么可能?!
昨天教的时候,他还需要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带着念,背到“习相远”后面就接不上来了!怎么睡了一觉,不仅把昨天教的烂熟于心,连后面没教过的都……都会了?!
农玉兰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震惊、喜悦和一丝莫名不安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她看着任朗那张写满“阿姨我棒不棒?快夸我!”的兴奋小脸,那亮得惊人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闪烁着一种近乎通透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