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朱雀大街上，晨光刚漫过牌坊顶，就撞见三个穿着藏青短褂的汉子正追着个小偷跑。领头的汉子腰间系着根铜链，手里挥着面小铜锣，边跑边喊：“拦住他！别让这兔崽子跑了！”
小偷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个卖豆腐脑的摊子，瓷碗碎了一地。那汉子眼疾手快，飞脚勾住小偷的脚踝，“啪”地将人按在地上，掏出发辫里的细麻绳捆了个结实。旁边立刻围拢来一群百姓，有人拍着大腿笑：“是王警官！这下这扒手可栽了！”
被称作“王警官”的汉子叫王二柱，原是应天府卫所的老兵，上个月刚选进警察队，此刻正喘着粗气给小偷搜身，从怀里摸出个绣着牡丹的荷包——是旁边布庄张掌柜的。
“张掌柜，您瞧瞧，是这个不？”王警官把荷包递过去，粗粝的手指蹭过荷包上的金线。
张掌柜连连作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是是是！多谢王警官！这可是我给小孙女做的满月礼，丢了要心疼死的！”他转头对围观的人叹道，“说起来也怪，这警察队上街才三个月，咱们这条街的小偷小摸少了一多半，晚上关铺子都不用拴三道锁了。”
正说着，街那头又传来铜锣声，两个警察押着个醉汉往这边走。醉汉嘴里胡言乱语，脚底下拌着蒜，其中一个警察是个瘸腿的老兵，姓赵，原在辽东打仗时伤了腿，此刻正耐着性子劝：“李屠户，回家睡去，别在街面上撒野，再闹就带你回局子醒酒！”
李屠户梗着脖子嚷嚷：“我没醉！我还要再喝……”话没说完，就被赵警官塞了块醒酒糖，含糊着咽下去，居然乖乖跟着走了。
王警官看着这光景，心里头热乎乎的。当初选警察时，他还犯嘀咕——放着卫所的安稳日子不过，来街上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值当吗？现在瞧着百姓们感激的眼神，倒觉得比在卫所里站哨有滋味多了。
“王哥，该换岗了。”旁边的年轻警察捅了捅他，这是个刚退伍的小兵，叫李小六，脸上还带着稚气，“听说今天府尹大人要去局子里视察，让咱们都精神点。”
王警官拍了拍身上的土，把小偷交给随后赶来的差役，整了整腰间的铜链：“走，回去看看。”
警察局就设在从前的城隍庙偏殿，院子里还堆着些没来得及搬走的神像底座。局长是个姓孙的老秀才，原在刑部当个小吏，因处事公正被点来。此刻他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墙上贴的布告——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三个月来的“业绩”：抓获小偷七十三人，调解纠纷一百二十四起，查获私盐两担，救助迷路孩童十九个。
“孙局长，您看这数，比上个月又多了三成。”户房的老吏捧着账册进来，脸上笑开了花，“昨儿顺天府的人还来打听，说也要学着咱们办警察队呢。”
孙局长捋着胡须，目光落在布告角落的“失窃率下降五成”上，眼里带着欣慰：“这都是弟兄们在街上熬出来的。对了，让咱们记录的‘民间难事’，都整理好了吗？”
“整理好了！”老吏从怀里掏出个册子，“光是这月就记了二十多条，有说东市的排水沟堵了的，有说西巷的路灯不亮的，还有人说……”他压低声音，“说巡城的兵丁有时候会借故勒索小贩。”
孙局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兵丁勒索？这事得查清楚。去，把王警官他们叫来，问问具体是哪个营的兵。”
话音刚落，王警官和李小六就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赵警官。王警官刚要说话，就见府尹带着两个随从走进来，青色的官袍在晨光里泛着柔光。
“孙局长，忙着呢？”府尹笑着拱手，目光扫过墙上的布告，“前两天还问起警察队的事，说要把你们的法子往全国推广呢。”
孙局长连忙躬身：“不敢当，都是弟兄们尽心。府尹大人里面坐，刚沏了新茶。”
“不了，”府尹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看看，顺便问问百姓反映的排水沟和路灯的事，安排人修了吗？”
“已经让工部的匠人看过了，说这两日就动工。”孙局长答得干脆，“至于兵丁勒索的事，正要让王警官他们去查。”
王警官往前一步，朗声道：“回府尹大人，那伙兵丁是城南营的，前儿我亲眼见他们向卖糖葫芦的老汉要‘孝敬’，还掀了人家的摊子。”
府尹的脸色沉了沉：“胆大包天！回头我亲自去营里问罪。王警官，你们做得好，百姓的事无小事，就得这么盯着才对。”
阳光穿过城隍庙的雕花窗棂，落在王警官胸前的铜链上，晃出细碎的光。他忽然觉得，“警官”这两个字，比在卫所里扛着的“百户”腰牌，分量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