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茨茅斯港的晨雾还没散尽，咸腥的海风裹着煤烟味钻进鼻腔，将码头上的喧嚣揉成一团混沌。二十艘主力战舰像蛰伏的巨兽，黑压压地泊在泊位上，桅杆如林，直指灰蒙蒙的天空。英国皇家海军上将霍华德站在旗舰“胜利号”的甲板上，指节敲打着栏杆上的铜雕狮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查尔顿，弹药舱的黑火药够不够？别像上次那样，打一半就得返航。”
穿着笔挺制服的副官查尔顿小跑过来，手里的记录本被海风掀得哗哗响：“将军放心，每艘船都额外加了三成，够轰烂马六甲的礁石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只是……法国人的船还没到，他们说雾太大，怕触礁。”
“一群胆小鬼。”霍华德嗤笑一声，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海沙，“告诉他们，再不来，马尼拉的香料港就没他们的份了。”他转身看向操练的水兵，这些人赤裸着上身，正把沉重的炮弹滚进炮舱，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滚落，砸在甲板上瞬间被风吹干。
“将军，明朝的密探真能混进港口？”查尔顿有些不安地瞥向岸边，那里有群扛着麻袋的码头工人，其中一个正弯腰系鞋带，露出腰间的刺青——那是个模糊的龙形图案，查尔顿看得心头一跳。
“混进来又怎样？”霍华德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上个月抓的那个明国密探，到死都没吐露半个字，可他藏在靴子里的情报我们看懂了——他们的南洋舰队还在新加坡补给，这时候动手正好。”他突然提高声音，对全体水兵喊道：“都给我听着！”
正在忙碌的水兵们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转向他，甲板上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三个月前，那些东方人炸了我们的朴茨茅斯造船厂，杀了我们七十三个弟兄！”霍华德的声音像礁石撞击海浪，“现在，他们的船就在太平洋上飘着，满载着从我们这里抢去的丝绸、瓷器，还有黄金！”他指向东方，“只要拿下马六甲，截断他们的航线，那些宝贝就都是我们的！女王说了，第一个冲进去的船，能先挑三船战利品！”
水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扛炮弹的劲头更足了，有个络腮胡水兵嚷道：“将军，我表哥就是在造船厂被炸死的，这次我要亲手把明国人的船凿沉！”
“好样的，汤姆！”霍华德赞许地颔首，“等凯旋，我请你喝最好的朗姆酒。”他转头对查尔顿说，“让了望哨再仔细点，特别是那些卖水果的小贩，上次有个明国密探就装成卖荔枝的，差点把炸药藏进水果筐。”
查尔顿刚要应声，突然看到岸边那个系鞋带的工人直起身，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平静得像深水。他心里一紧，刚要下令逮捕，却见那工人扛着麻袋走进了仓库，麻袋上印着“香料”二字——和明朝商船常用的包装一模一样。
“将军，要不要……”
“不用。”霍华德按住他的肩膀，“放他走，让盯梢的人跟着。咱们的‘海神计划’，总得让明国人知道点皮毛，他们才会把主力调到马六甲，到时候……”他做了个“瓮中捉鳖”的手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仓库里，那工人——也就是天枢密探赵德胜——将麻袋放在角落，指尖快速敲了敲墙壁上的砖缝，那里藏着一个油纸包。他刚取出里面的密信，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将密信塞进竹筒，塞进麻袋里的香料堆。
“你是哪个船的？”一个英国士兵端着枪进来，枪口对着他的后腰。
赵德胜转过身，脸上堆起憨厚的笑，手里比划着：“我……我是‘幸运号’的伙夫，来取香料。”他故意说得结结巴巴，袖口滑下，露出手腕上的烫伤——那是上个月在里斯本伪装成厨师时特意烫的，为的就是应付这种盘问。
士兵狐疑地翻了翻麻袋，香料的辛辣味呛得他皱眉，没发现异常，骂了句“滚快点”就走了。赵德胜抹了把汗，等脚步声远了，迅速从香料里摸出竹筒，塞进靴筒，又往麻袋里装了把香料，扛着走出仓库。
码头上，霍华德还在给军官们布置任务，他指着海图上的马六甲海峡：“‘无畏号’和‘迅捷号’从东侧绕过去，堵住他们的退路；‘女王号’带三艘船正面强攻，务必在涨潮前拿下灯塔，那是他们的信号站。”
“万一遇到明朝的铁甲舰呢？”有个年轻军官问，声音发颤——去年有艘明朝铁甲舰单枪匹马击沉了英国三艘巡洋舰，这事至今让水兵们心里发怵。
霍华德的脸色沉了沉：“咱们有二十艘船，他们最多五艘铁甲舰，怕什么？再说，法国人的舰队正午就到，到时候前后夹击，就算是铁打的船也得沉！”他将一杯朗姆酒一饮而尽，酒杯摔在甲板上碎成几片，“现在，升帆！准备出港！”
号角声突然响起，刺破晨雾。赵德胜混在码头工人里，看着“胜利号”的风帆一点点升起，像展开的巨大翅膀。他悄悄退到暗处，从靴筒里摸出竹筒，取出密信——上面用特殊墨水写着：“英舰二十艘，午时与法舰汇合，目标马六甲。”他将密信卷成细条，塞进一只信鸽的脚环，轻轻抚摸鸽子的羽毛：“飞快点，不然弟兄们就要吃亏了。”
信鸽振翅飞起，冲破雾层，朝着东方飞去。赵德胜望着它消失在天际，又看了看渐渐驶离港口的英国舰队，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那是沈七的刀，沈七牺牲前说过，只要刀还在，天枢密探就不会输。
“等着吧，总有一天，咱们的船会开到泰晤士河去。”他低声说，海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藏着的龙形刺青——那是每个天枢密探都有的标记，代表着他们的信念。
码头上的雾渐渐散了，露出远处的海岸线，赵德胜混进返航的工人队伍里，慢慢离开港口。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但只要能把情报送回去，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不能让欧盟的舰队得逞。